風(fēng)箏男最可怕的一點,就是他總在天上飄著。我們看得見,于是滿懷希望,可又摸不著,所以只能等。
我們常常聽到這樣的比喻:男人是風(fēng)箏,愛情是女人手中的線。只要有堅固的愛情,就不怕男人飛得更遠,當(dāng)男人掙脫了愛情的線,他也會像風(fēng)箏一樣掉下來。然而事實上,男人不是風(fēng)箏,當(dāng)你放任他們自由,他們會很難回頭。
我們是這樣開始的
那是2003年,北方的一座二線城市。我和穆海都24歲,身上還遺留著些大學(xué)時代的無厘頭。我們住在化工小區(qū)的2號樓,我是剛找到工作的房客,他是剛下崗的房東。
快到春節(jié)時候,他提著他家用剩下的白涂料,來給我刷房子。我們一邊把黑黢黢的墻壁刷得雪白,一邊閑聊。穆海說他的父親初中畢業(yè),在化工廠做了一輩子工人。輪到他大專畢業(yè),只干了一年零四個月,就下崗了。他還說,他從小到大都住在這兒,對化工小區(qū)特別熟。我租的那間一室一廳,其實是他王大伯的。他王大伯的兒子很有出息,考過了托福GRE,把二老接去美國享清福,房子就讓他看著。那天忙完了,穆海問我:“你看我這性格,找什么工作合適?”我直言不諱地告訴他:“居委會大媽。”把他氣得半死。
那年是我第一次春節(jié)沒回家,因為辦公室里需要有人值班。我作為最新的新人,自告奮勇?lián)铝顺Φ匠跞闹蛋嗳蝿?wù)。這是我父親私授的絕招,當(dāng)年他就是憑這招得到了重視。除夕的晚上,我點亮辦公室里所有的燈,準(zhǔn)備一個人過節(jié)。可是沒想到,穆海提著電磁爐和鍋就來了,還變魔術(shù)似的從鍋里拿出一摞餃子皮和一碗餡兒。我笑他,“還真是不嫌麻煩,包好帶過來不就行了。”穆海卻一本正經(jīng)地說:“不行,過年是有講究的,不是自己包的餃子不算元寶。”
那天,我們趕在12點前包了58只餃子。凌晨時分,我們擠在窗前,一邊吃元寶,一邊看滿城焰火。我說:“想著帶餃子,怎么不想著帶醋呢?”穆海忽做嬌羞狀說:“俺娘說了,大過年的,哪能巴巴地趕去讓人家姑娘吃醋呢。”我警覺地說:“什么意思?”穆海更加嬌羞地說:“俺娘還說了,你是個好姑娘。我追你,勇氣可嘉。”
后來我們就相愛了。一個獨自在外的女人,面對一個拉動全家對我獻殷勤的男人,愛情是順理成章的事。盡管他沒工作,喜歡嬉皮笑臉,動不動就做漫畫狀,但是那個時候的男人都那樣,幾乎成了時代的標(biāo)志。
其實,80后這一代,總是喜歡以無厘頭的方式開始,因為他們的成長深受日式漫畫和港式喜劇的影響。但這并不影響他們對待感情的認真,因為不論“日式”還是“港式”,都喜歡在笑鬧中,講述一個深厚的主題。
第一次放飛穆海
那段時間,穆海一直在打零工,做兼職,沒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但我并不介意。我自身條件就一般,小鎮(zhèn)戶口,三流大學(xué)畢業(yè),所以也就不想他能多么優(yōu)秀出眾。我們相愛的第二年,穆海再次失業(yè)。找工作的空閑,他會給我送特供盒飯,我們坐在公司門前的長椅上能聊一個中午。一次,穆海特別認真地問我:“你有沒有想過嫁給我?”
結(jié)婚的事,這么沒頭沒腦地問出來,我條件反射地說:“我可沒準(zhǔn)備25歲就嫁掉。”穆海說:“我是問你有沒有想過,又不是讓你馬上。”我說:“你什么都沒有呢,讓我怎么想呢。”
在我印象里,這是極普通的一次閑聊,從沒想過這句話,隨口說出來會有什么后果。直到N個月之后,我才明白,它最終導(dǎo)致穆海成了風(fēng)箏男。
穆海不做“化工”專業(yè)的夢了,決定做自食其力的小業(yè)主,開一家快餐店。其實這沒什么不好,可是他把地址選在了遠在郊區(qū)的大學(xué)城。那就意味著我們見面的時候,基本只能在周末。當(dāng)時我有些反對,他說了一堆房租、客源的理由之后,給我看了本文摘雜志。上面說女人對男人,要像放風(fēng)箏一樣,不要用感情的線,把男人緊緊綁在身邊,而是要用感情的線把他們放飛。這樣才能得到這個男人真正的愛。我當(dāng)時就被這段形象的比喻給打動了,可事實上,當(dāng)我把穆海放飛了八個月之后,收獲的不是穆海更深的愛,而是一封E-mail。
那是個讀大四的女孩發(fā)來的,她在E-mail里叫我姐姐,讓我不要再糾纏穆海了,他們已經(jīng)在一起了。我坐在電腦前,眼淚不由自主地往外流。那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樣愛穆海。晚上,我一個人打車去找他,問他到底做了什么。可穆海卻說:“怎么可能呢?這個月,我就準(zhǔn)備關(guān)店了,那個女孩是在惡作劇吧。”
穆海的回歸,讓我忘了那封不和諧的E-mail。可是后來想想,也許那封E-mail是真的,正因為穆海的離開,才引來那個女大學(xué)生對我的挑釁,但我知道,我問不出答案,穆海也永遠不會告訴我真相。不過,他已經(jīng)回來了,我也不想再去追問。只是如果穆海真是我的風(fēng)箏,我絕對不會再把感情的線放出去。
“風(fēng)箏”“感情的線”這些比喻生動形象,但那根線卻是虛無飄渺的東西,很難說清維系兩人關(guān)系的,究竟是什么。愛情沒有長相廝守的維護,很難牢靠,所以放出手的風(fēng)箏男,更是不易回頭。
究竟誰是誰的風(fēng)箏
穆海不開店之后,又找了份銷售辦公用品的工作,每天中午依然給我送盒飯。盡管工作很累,但收入不錯,甚至還小有積蓄。而我在公司也開始嶄露頭角。父親的預(yù)言,就此應(yīng)驗了,老總覺得我很能吃苦,特批我進了全公司最有前途的市場部。而穆海卻突然決定不做銷售了,不再熱衷給我送盒飯。他開始學(xué)習(xí)“行為心理學(xué)”,把“性格改變命運”當(dāng)成他未來的座右銘。我問他:“穆海,改變性格,不代表不愛我吧?”
穆海說:“你是對的,我愛你,可我拿什么愛你呢?你升級更新,會有很多的可能,而我升級呢,只能是賣更多的復(fù)印紙。”
穆海就在說完這番話的第五天,偷偷地走了。他托他母親,給我留了封信。他用他文采不太飛揚的文筆,告訴我:“親愛的,我走了。愛你需要勇氣,求婚需要底氣。是我不好,我不能做一輩子賣文具的,還要求你嫁給我。同樣,我不在的時候,我也不能自私地要求你等我。你去戀愛吧,但不是因為我不愛你,而是我有信心在回來的時候,憑借‘前任’的身份,把你的‘現(xiàn)任’PK掉。”
那是選秀如火的2005年,全民PK娛樂。只是我不知道,我們倆究竟誰是誰的風(fēng)箏,誰把誰放得更遠。穆海的母親說:“別理他,他出去瘋兩天就回來了。”
而我決定真的不理他。他舉著愛我的旗幟,把我拋棄了。要我嫁給他的勇氣和底氣是什么?是愛情本身,還是愛情雙方的身家大比拼?這個問題直到很久之后我才追溯到源頭,其實是我的一番不能隨便嫁的言論,把愛情升級成秀場,把他逼成了風(fēng)箏。
穆海飛走了多久,有時我真的不想計算了。我和他惟一的聯(lián)系,是每隔幾個月寄來的明信片,我想那就是所謂感情的線吧。他極力維持著這點聯(lián)系,好像以此來證明他還愛我。起初,我拗著不想回,后來,也就沒了回的心情。那些明信片就像一張一張的單程票,有去無回,終點作廢。不過穆海說話還是那么有朝氣。他說:“嗨,我到上海了,一切都好。我報名專升本了。”他還說:“嗨,我找到工作了。一個月3000,可惜租房1200。”“嗨,我這個月很順,業(yè)績大漲啊。”“嗨,今年雪災(zāi),地震,你一切都要小心啊。”“嗨,今年公司裁員了,不過我還挺得住。”
有時,我懷疑穆海是在寫給我,還是在寫給他自己。他自說自話地描述著另一個世界的生活,而我,談了不多不少的兩場戀愛。一個是姓羅的同事,他高,也帥,說話文質(zhì)彬彬。我們差一點就結(jié)婚了,只是他母親以二線城市居民的身份,驚聞我是外地的小鎮(zhèn)戶口,所謂的愛情,也就over了。另一個是朋友介紹的有錢人,論身家,穆海拼一輩子,大概也PK不過他。后來,大齡未婚的我驚聞他還沒離婚,于是再次over。這樣,轉(zhuǎn)眼就是四年,連穆海在名信片上的口吻都變了。他說:“嗨,房價漲得離譜了。你有沒有戀愛啊?我們公司新來的小女生,竟然叫我大叔了。”
這是他寄來的最后一張明信片,那已經(jīng)是今年的2月。我拿著這張繪著虎寶寶的紙片,心里忽然感覺特別悲涼。那些被人無限贊美的青春,就在我“放風(fēng)箏”的日子里,轉(zhuǎn)眼過去了。
風(fēng)箏男最可怕的一點,就是他總在天上飄著。我們看得見,于是滿懷希望,可又摸不著,所以只能等。
我給穆海回了封信
我決定給穆海寫封回信,是因為作為一個30歲的女人,我對自己和愛情都無力了。我只能試圖收一收,那條被放逐了上千公里的感情線,期望能拉回那只飛遠的風(fēng)箏。我信的開頭,用了穆海一貫的句式。
“嗨,穆海,今年的冬天,又下大雪了。我買了涂料,幫你媽把房子刷了,剩下的刷了我的家。你媽說你‘渾’,沒福氣娶到我。她是不是也常和你這樣說啊?你的明信片,寫得挺生動的,我都留著呢。其實,我寫這封信,是想告訴你,咱倆始于2005年的PK,到此結(jié)束吧。從上海回來的朋友,都說那里物價貴得要死,你又何必堅持呢?你都已經(jīng)是個做大叔的人了,凡事別那么較真了。我從來就沒指望你耀武揚威地回來。我只是希望,經(jīng)過這幾年之后,你還愛著我。我們就把王大伯的房子買下來吧,做簡單裝修,買幾件干凈的家具,一室一廳也蠻好。
算一算,今年的春節(jié),已經(jīng)是我在公司值班的第五年了。為此,每年評‘先進’同事都不好意思不選我。每年值班,我都會帶著一個電磁爐、一只鍋、一摞皮、一碗餡,在零點前包58只餃子。只是,我一個人吃不下那么多的元寶啊,所以,有空回來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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