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姓家族聚居地——溫坊散文
溫坊，地屬福建省將樂縣南口鄉(xiāng)，是閩西山區(qū)的一個偏辟的村莊，她四面環(huán)山，形若盆地，一條小河，靜靜地流過村前，給這個村莊帶來甘泉。就在這寧靜安祥的村落里，聚居著一百多戶湯姓人家，和差不多同樣多的揭姓人家，兩姓人家就在這悠閑的環(huán)境中，和睦相處，繁衍后代。村子由三條由東北向西南延伸的小街組成，中部稍寬，兩頭稍窄，在高處往下看，街道的布局很象一條大船，當(dāng)?shù)卮迕裾f，過去村子的周邊都是水田，船形很明顯，現(xiàn)在水稻田都改種蔬菜了，船形失去了水的襯托，也不太象船了。不過，雖然看不出船的形象，但這里的經(jīng)濟卻象一艘巨輪，在社會主義的大潮中，乘風(fēng)破浪，突飛猛進。三條古老的小街，舊式的民房已經(jīng)不多見，取而代之的，是很氣派的樓房，而且都是單家獨院的，如果拿別墅來相比，我看不會有半點遜色。
溫坊，在第二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時期，是紅軍根椐地，曾經(jīng)駐扎過紅一方面軍的紅一師，司令部就設(shè)在湯家祠堂的后面一戶湯姓人家的大院里，開國大將肖勁光和粟裕曾在這里指揮過多場戰(zhàn)斗。許多老房子的墻壁上，還明顯地留著當(dāng)年紅軍戰(zhàn)士書寫的標(biāo)語和口號。解放后這里被命名為紅色蘇區(qū)。那座大院也成了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里南還陳列著許多革命戰(zhàn)爭年代用過的遺物，屋子也是按原貌保留，共和國的后來者們，也經(jīng)常來到這里，愐懷先烈，接受黨史教育。
溫坊湯家祠堂，就在三條街的中部，雄偉高大，寬敞氣派，臺門呈八字形面南而開，墻以青磚砌成，拱斗挑檐護之，石雕圖案，清淅如新，雄渾有力的“湯氏宗祠”四個大字，鑲嵌在臺門上方，古樸大方。正堂三間，木柱漆上紅漆，兩壁懸掛著先祖遺像，精雕細琢的神龕里，供奉著始祖之神位，威嚴肅穆。兩邊廂房掛著溫坊湯姓的歷史大事短文，家傳文物照片，歷代名人事跡文章。整個宗祠精巧緊湊，莊嚴古樸。就是這座祠堂，曾經(jīng)是紅一師的電臺駐地。為紅軍將領(lǐng)指揮作戰(zhàn)提供了非常隱蔽的處所。
祠堂的右首邊是一座真武廟，說到這座真武廟，還有一段非常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在北宋初年，溫坊湯姓出了一位武狀元，名叫湯鸴（音同學(xué)），因鎮(zhèn)守瓊崖，與入侵敵寇作戰(zhàn)，屢戰(zhàn)不勝，軍隊退到一座廟宇附近暫作休整，湯鸴夜來難以入睡，行至廟內(nèi)，見神座上的真武大帝威然而坐，便于神像前焚香祈禱：“神靈在上，伏將湯鸴，因率大宋之師驅(qū)虜救民，于百姓秋毫無犯，怎耐賊勢強大，令我軍數(shù)遭挫敗，明日必有一場惡戰(zhàn)，神靈若能佑我天師得勝，伏將班師之日，定攜神靈隨我到朝庭請功，之后立廟于我祖祠之側(cè)，四時祭祀。”說來也怪，第二天，賊兵殺到廟前叫陣，宋兵經(jīng)過一夜養(yǎng)息，精神倍增，湯鸴一聲號令，宋兵殺聲震地，直撲賊陣。三下五二，賊兵大敗。生擒賊首。奏請朝庭，就地處斬。湯鸴班師回朝之時，牢記當(dāng)夜在真武大帝神前許下的宏愿，請了當(dāng)?shù)氐拈L老一干人等，舉行一應(yīng)儀式，將真武大帝的香爐分立，而后披紅掛彩，將香爐帶回溫坊，奏明皇上，為神靈請功。皇上準(zhǔn)奏，復(fù)向鄉(xiāng)賢陳明上述情由，鄉(xiāng)民大為感激，遂籌措銀兩，在湯氏宗祠右首建了一座真武廟，供奉神靈真武大帝。至今香火長盛不衰，湯氏后人，對真武大帝倍感敬畏。溫坊人在真武大帝的庇佑下，全族平安，人才輩出，世世代代，人丁興旺。
在溫坊，我住在湯氏族長湯邦伯家里，那天早上，天還沒有全亮，我就起來了，一個人沿著村里的小道，一直往村頭的田地走去，一片碧綠的水稻田展現(xiàn)在眼前，田里的水稻長勢非常量盛，綠油油的一大片，田間有幾個人影的晃動，小道上還有幾個人騎著自行車，向田頭走去，也不知道做什么？我走著走著，一條水渠橫在前面，水渠是用水泥砌成的，顯估是人工灌溉渠道，渠里的流水，潺潺作響，順暢地流向每一丘水田，滋潤著水稻的生長。渠邊的一個人在鋤地，我上去和他聊了起來，我問他，這一片地都是你的嗎？他回答說，是的，那你還有水田嗎？他說有的，幾畝，三畝多，旱地呢?他說，就這一塊，大約半畝吧，我看到，在他的園在里，種了冬瓜，南瓜，茄子，玉米，絲瓜，大豆，花樣很多，我問他是，是不是種起來賣的？他說基本自給，多余的也賣，他說，自己種的蔬菜，不打農(nóng)藥，不施化肥，無害，環(huán)保，自留種子，也不怕轉(zhuǎn)基因。我問他家里幾口人，他說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都大了，在外面讀書，一個老母親，七十多了，也很健康，他除了種田之外，還養(yǎng)了一群鴨子，純土鴨，市場上很搶手，欄里還有三條豬，也是純土養(yǎng)的。農(nóng)閑時，也出去做小工，基本上生活無憂，我問他，田間那些男女在做什么？他說是給鴨子喂飼料，怎么往田里送飼料呢?他說，這現(xiàn)在放養(yǎng)的田里，可以為稻田除草除蟲，一舉多得，我想，這里的農(nóng)民，不僅勤勞，還懂得科學(xué)種田。這位農(nóng)民大哥還告訴我，這里的農(nóng)民還種煙葉，山下那一排排小房子，就是為烤煙葉的而建的，現(xiàn)在煙葉早已收完，所小房子都緊閉著。除了煙葉，還培殖食用菌，這種食用菌名叫“竹蓀”，干的竹蓀，一斤賣到【第7句】：八十元人民幣，每畝地一年可以收獲一萬多元。不過培殖的技術(shù)含量相對要高一些。和他的閑聊中，我初步了解到了溫坊人的收基本情況就是種田，養(yǎng)殖，農(nóng)閑時做些另工，生活悠然自得。臨離開，我祝他生活美滿，身體康健，他非常純樸地向我笑笑，又向我揮揮手，讓我慢走。
一輛自行向我飛奔而來，一個青年向我走近，原來是邦伯大哥的兒子，他是來叫我回去吃早飯的。再一次向農(nóng)民揮手告別，跟著邦伯大哥的兒子回去了。
路上，看見一家農(nóng)戶在殺豬，這殺豬，有點特別，我停下腳步在看，一條烏黑的大肥豬從欄里被哄出來，屠架前擺了一個香案，三支青香，對紅燭，四碟糕點果品，一串小鞭炮，主人先點上紅燭，再燃上清香，畢恭畢敬地插上香，口中念念有詞，完畢之后，幾個人邊哄帶拉，把豬引到屠宰架上，這里豬開始大叫，也許，牠這時才知道，他的生命就要在此結(jié)束了。可是也為時過晚了，只見屠夫一只手抓住豬的大耳朵，另一只手緊握明晃晃的尖刀，并用一只腳的膝蓋死死地壓住豬的上背，弄得札實，豬動彈不得了，那只握刀的手，向天一揮，口中也念了一句什么話，用刀尖對準(zhǔn)豬的咽喉，只見他用力往里一頂，一股殷紅的鮮血從豬的咽喉里噴了出來，豬的叫聲也隨即小了下來，幾秒鐘后，沒有聲，也沒有氣了，這時，主人和屠夫同時向香案拜了三拜，撒掉香案。開始剝豬皮，然后開脊梁，剁后退，三下五除二，干凈利落，一頭豬殺完了。邦伯大哥也過來，站在旁邊看。
在吃飯中，我問邦伯大哥，殺豬為什么要擺香案，他很簡單地回答說，豬也是一條生命，我們把牠殺了，是有罪的，擺上香案，一方面是贖罪，一方面上讓豬到陰曹里可以早點得到超度，六輪回轉(zhuǎn)中，投生好道。原來這樣。我想想，這人啊，真的`也有點虛偽。既要吃豬肉，又怕豬報應(yīng)。呵呵呵。
邦伯大哥是溫坊湯姓的族長，今年正好八十歲了，身體健壯，做事果斷，族中一應(yīng)事務(wù)，都是在他的主持下開展的，因為他做事公正，毫無私心，凡事以身作則，所以，特別受族親愛戴，在族中享有很高的感望，邦伯大哥還寫得一手好字，宗祠里的好多字，都出于他的手筆。他有三個兒子，除第三個兒子在外在做事，其余兩個都在家里孝敬父母，他們家的樓房也是嶄新的四層樓，室內(nèi)裝修，絕對不亞于城里的房子，廚房，衛(wèi)生間，一應(yīng)俱全，還有個小小的書房，供他自己讀書寫字。正堂供著財神爺，每天香火不斷，虔誠禮拜。
要寫溫坊，那就不能不寫一下“擂茶”。這個被譽為將樂三絕之一的擂茶，是溫坊人引以為豪的獨特飲品，每家每戶都會做。它是用本地特有的鮮茶葉,再加上炒熟的花生米、芝麻、黃豆、橘子皮等原料，混于一個木質(zhì)的容器里，用山茶木做成的木杵來搗碎、研磨，磨細后，裝入一個比較大的木質(zhì)器具里，先加上少量的溫開水，調(diào)勻，成糊漿狀，再把用鐵鍋木柴燒好的開水，趁熱倒入原先調(diào)好的擂茶料漿中，迅速攪拌，茶汁就會慢慢地變這乳白色且略帶淡竭色，這樣，擂茶就做成功了。一碗碗裝上來，桌子上擺了一圈，男婦老少，圍在一起，邊喝邊聊天，親如一家，沒有任何客套，沒有任何拘束，這就是溫坊的鄰里鄉(xiāng)親！這也是擂茶為鄉(xiāng)親們添了無窮的樂趣。
這里的主人津津樂地道向我介紹此茶的特點，他們說，擂茶是他們祖先發(fā)明的，因為這里的山民長期在山里勞作，需要一種耐饑消渴的飲料食品，經(jīng)過多少代人的實踐，終于凝聚成了這個碩果，并承傳下來，至今不衰，他們的經(jīng)驗證明，擂茶具有怯寒耐饑，清熱解毒，美容養(yǎng)顏等功效。對此，我深信不疑。這次有幸去溫坊，親口品嘗了這奇特的閩西擂茶。確有榮幸之感。
溫坊人勤勞智慧，在現(xiàn)代經(jīng)濟大潮中，不僅沒有落后，而且勇于創(chuàng)新，著名的沙縣小吃，就是溫坊這一帶人創(chuàng)造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遍及全國各地，無論你走到哪一座城市，抬眼就會看到沙縣小吃這樣的招牌，溫坊的很多鄉(xiāng)親，就是靠做沙縣小吃而發(fā)家致富的。
湯木生，是一個五十出頭的男子，他帶著自己的兒子，遠去安徽的績溪，開了一家小吃店，從購買食料到清洗加工，從廚師到服務(wù)員，從洗碗到打掃衛(wèi)生，全部是父子兩人自己干，早上天剛亮就開市，到晚上半夜才收攤，一天十多個小時的辛苦勞作，用汗水和心血積累了財富。在家鄉(xiāng)蓋起了一座四層洋樓，屬于溫坊的佼佼者。木生不僅做生意是好手，對宗祠的公益事業(yè)也非常熱心，十分負責(zé)，據(jù)湯家族譜記載，湯氏的始遷祖鑒倉公在后唐時期（公元996年）由浙江平陽縣的懷集鄉(xiāng)遷到這里，至今有一千一百年的歷史了。為了尋覓祖居地，他六次到平陽，找遍了平陽的水頭，宜山，金鄉(xiāng)，錢庫，山門，麻步，桃源，懷溪等地，甚至連一些小村落也沒有放過，足跡幾乎覆蓋整個平陽縣，在沒有得到確切的證據(jù)前，不肯就此停下。這種堅持，這種執(zhí)著，這付認真的精神，令人肅然起敬。
每年的三月初二，是溫坊湯姓祭祖的日子，這一天，湯氏宗祠大門打開，族長率領(lǐng)眾人清掃祖宗神位上的灰塵，打掃大堂，擺上香案，陳列供品，點燃蠟燭，插上高香，燃放鞭炮。然后，全族人陸陸續(xù)續(xù)來到祠堂里，向列祖列宗焚香叩拜。完畢之后，全族人由族長率領(lǐng)，到先祖墓前進行隆重的祭拜活動。中午，擺上酒席，全族人要這里聚餐，席上，要重溫祖訓(xùn)，宣布族規(guī)，討論全族大事，選舉宗祠理事等等，一應(yīng)族中大事，非常民主，非常公正，非常透明，也非常嚴肅。儼然象一次政府會議。
溫坊人好學(xué)上進，勤勞善作，他們?nèi)粘龆鳎章涠龑崒崳颈痉址郑N好莊稼，收獲成果，從而養(yǎng)家糊口，如此家風(fēng)，世代相傳。如同邦伯，如同木生者，比比皆是，就是這些人，在這么多年里，默默耕耘，蟲斯繁衍，堅強地守侯著這一片溫馨的土地。
永久的溫坊，永久的湯姓！
他來自土家族散文
“惠如似風(fēng)，其樂陶陶”，你說你的名字在其中。
在文學(xué)戲劇、小說、雕塑、舞蹈、繪畫、音樂、電影這七大藝術(shù)中，你最喜歡電影，你說你對電影有不解之緣，以至于每月的工資全花在電影院。你說你給我們上電影課。大家怎么不高興呢？
于是，你從電影的誕生，發(fā)展一直講到現(xiàn)在。從盧米埃爾兄弟的皮影戲到偉大的啞巴開始說話，講到今天的張藝謀的《黃土地》，《老井》，《紅高粱》，你還給我們介紹了《血戰(zhàn)臺兒莊》，《巍巍昆侖》，《共和國不會忘記》。你說你一生中最榮幸地是在廣西電影廠實習(xí)的三個月。
我們詫異了，你不是師范院校畢業(yè)嗎?怎么會在電影制片廠實習(xí)呢?看著我們張大的嘴巴，不信任的眼睛，你笑了。這不更加深了我們的懷疑嗎？
你說你是中南民族學(xué)院畢業(yè)，是地地道道的土家族人，家鄉(xiāng)是一個偏僻的小山村，閑來無事，你總愛唱《小背簍》，唱起《小背簍》，就想起家鄉(xiāng)的吊腳樓，想起吊腳樓，就引出《水車謠》，《水車謠》搖什么呢？搖童年，你說你媽媽辛苦勞作之余最愛唱這首歌，日出日落，從鳥語花香的春天到寒風(fēng)凜冽的冬天，你卻在這熟悉的歌聲中長大。七歲的你，看到別的小孩高高興地上學(xué)了，而你卻不能。因為你是老大，要帶小妹妹。你說你在樹林里哭，在雨中哭，終于在八歲那年跨進了你們土家族的小學(xué)。放學(xué)后，笮笮的田埂上，瘦小的你挎著竹藍子打豬草。你的周圍大多是一群穿著花花綠綠的女孩子，作為唯一的男孩，你覺得有失自己的尊嚴。于是,你常常躲得遠遠地。你說你小時侯嗓子蠻好的，很喜歡山歌，唱的山歌幾只船也載不完。
你真夠風(fēng)趣的'，這么說來，你的山歌可以和劉三姐比美了。掌聲響起來，我們歡迎你來一曲。在熱情的掌聲中，你卻漲紅了臉不知所措了。你說很遺憾，那時在《水車謠》中的童年，長大了唱不來，你背了許多歌詞，還有《白苧麻》什么的。
你說你人生最失意的時候是在高考以一分之差未被北京電影學(xué)院錄取的日子，心里特別難過。天天獨自跑到野外去采黃花菜，真是“人比黃花瘦”。后來意外接到中南民院的錄取通知書。在土家族長大的你，懷著對大城市的向往，邁進了武漢的這所學(xué)院，你其實并不熱衷自己的專業(yè)，暗地里寫著劇本，做著導(dǎo)演夢。經(jīng)常我行我素，一個人在長江大橋上徘徊，宛如一個孤獨的游魂。
現(xiàn)實生活中的你，戀戀不忘舊時的夙愿，好多次僥幸地把自己精心創(chuàng)作的稿件投進郵箱，漫長的等待,殷切的期盼，等來的往往是完整無缺的退稿，有時遇到周圍有很多熟人，你狼狽地搶過稿件轉(zhuǎn)身逃回自己的房間。
你依然愛說愛笑，愛評頭論足，自命不凡，只是內(nèi)心深處偶爾會感到空虛。你說《黃土地》之所以獲獎，因為攝影，黃、黑、紅三色象征人從土地而來，最終化為土地。人在自然面前無能為力時，最好的歸宿是大自然。你說當(dāng)今日本女性最崇拜的偶像是張藝謀，奶油書生最無男子漢氣。你還說鞏俐的牙齒是三口百惠借給她的。歸根到底，你仍然是個電影迷！
你脫掉了土家族象水桶似的民服,不喜歡那耳朵上笨重的大吊環(huán)，喜歡我們漢族的打扮。你熱情直爽敢說敢為，在某些地方卻不被人理解。因此，你說你只能做個配角，當(dāng)大家在晚會上狂歌歡舞的時候，你甘愿為他們打燈光。
你會傷透腦筋嗎？不會的。人生無論長短，也無論有多少坎坷，只要有過閃光，有過奉獻，那就是完美的人生。你畢竟也成功過呀！不信嗎？中篇《水車謠》的發(fā)表可以證明，演講臺下的聽眾可以證明，還有我們教室里的這一群學(xué)生可以證明——
廚子家族散文
中國人的烹調(diào)技術(shù)，外國人是很難領(lǐng)會的，比喻少許（調(diào)料），少許就是恰如其分，是經(jīng)年累月目測心算的精確表達，與數(shù)字無關(guān)，是技術(shù)活，也是藝術(shù)活。
一些朋友嘗過我做的菜，說我很有天份，我笑說是遺傳的。如果要追溯我的家庭背景，我確實是有遺傳基因的，因為我們家族是名符其實的廚子家族。
從我有記憶起，爺爺算是一個廚子，因為爺爺能燒得一手好菜，所以村民家里做酒席時，就喜歡請他幫忙。工錢是沒有的，管飯，或者完成任務(wù)之后給一瓶水酒或一塊豬肉什么的。后來，村民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好了一點，就流行包一個紅包道謝，紅包當(dāng)然也不大，估計夠酒微菜薄的一頓飯錢。但那個時候爺爺還是很快樂的，隔三差五像過節(jié)一樣，喝得醉悠悠的回來，還提著酒，唱著歌：人到洛陽花似錦，我到洛陽不是春。爺爺中年喪妻，沒續(xù)。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些歌詞的意思，那些歌謠分明是唱給自己聽的，那些快樂分明是如影隨形的悲傷。
對一個廚子的最高獎賞，依我看就是嘗遍美食。我曾對爺爺說：等我有錢了，就買一輛摩托車，帶你逐一間酒樓一間酒樓的嘗遍每個廚師的手藝。這曾是一個夢，逗得我們爺孫倆還著實樂過好一陣子，但我踏入社會多年，仍然是窮得叮當(dāng)響。這個夢還未實現(xiàn)，爺爺就離開了我們，離開前在病床上掙扎了兩個多月，直至骨瘦如柴發(fā)膚死灰。現(xiàn)在想起來，不知是否他還惦記著這個承諾而戀戀塵寰。但爺爺從來沒托過惡夢給我，出現(xiàn)得最多的是逢年過節(jié)，爺爺在庭園的芒果樹下做香噴噴的美食，滿園飄香。醒來之后物是人非，心神悵惘。
一直以來，爺爺沒有刻意引導(dǎo)，但我們家族的廚子像雨后春筍一樣冒出來，先是我爸爸，爸爸曾經(jīng)是一名軍人，轉(zhuǎn)業(yè)回到村。70年代初，百廢待興。爸爸先是在鎮(zhèn)里當(dāng)時有名的機壓磚廠干了幾年，我出世后，回家，做回了農(nóng)民。接著以他當(dāng)過軍人的眼界，在改革開放的最前線當(dāng)上了個體戶——他和媽媽開了一間燒鴨作坊，他那幾年兵總算沒白當(dāng)。爸爸的手藝還可以吧，方圓十里的村民都指定他的檔口才買。他燒的燒鴨真是骨里香啊，我常常吃得流涎吮指。后來沒吃過這么香的燒鴨了，成了記憶中的絕版。是記憶回不去了？還是味蕾也曾經(jīng)滄海？
三叔繼成了爺爺?shù)囊吕彛褪菐痛迕褡鼍葡凰氖逵锌諘r也幫村民做酒席，最后成了一名食品技師；大伯開了一間粥館；五叔繼大伯之后也開了一間粥館；六叔幫過爸爸的手；七叔雖然不以掌勺為生，但他們每個拿起鍋鏟都能手上生香。
我們家族擺酒，當(dāng)然不用請廚師了，個個爭顯身手，像廚師大會。話題三句不離本行，比喻雞的幾種做法，鴨的幾種做法，蝦蟹的最新做法等等。有的說最重要的是掌握味道，有的說最重要的是掌握火候；我說我做得色香味俱全，他說他結(jié)合村民的口味最受村民追棒，還舉例說明某時某地的某道菜你確實不應(yīng)該這樣做。交流學(xué)習(xí)，總結(jié)經(jīng)驗，洋洋灑灑，熱熱鬧鬧。一度成為村民茶余飯后的'談資。
第三代就是我弟弟，我親眼見過弟弟兩分鐘之內(nèi)將一只鴨子骨肉分離，取出骨架，以作琵琶鴨之用，那是村民很喜歡的一道菜。弟弟曾在大酒樓里呆過十年，立志做一名出色的廚師，曾叫我抄過幾本厚厚的菜譜。
爸爸七兄弟中，只有七叔例外，不是掌勺的，他去海南島當(dāng)了十幾年兵，好不容易熬了個處級回來，是我們家族唯一的一位仕子。但回到鎮(zhèn)里，依然是淹沒在職場人事里。他努力想改變廚子家族的命運，肩負起振興家族的重任。他所付出的努力和艱辛，我們都懂。他一直能將家族和諧融洽地緊密團結(jié)在一起，已是這個家族的最好福祉，其它的富貴榮華只是錦上添花的裝飾。七叔的仕途我很少過問，就算他只是一個小職員，他依然是我一直尊敬的七叔。
廚子雖然卑微，但在艱難歲月里，我們生活得踏實而紅火，食物的溫暖熨貼讓我們對生活的希望不滅。現(xiàn)在，我們家族已經(jīng)不再是廚子家族了，后一代對職業(yè)觀念的選擇，在時代的風(fēng)雨和人生的際遇里發(fā)生了很大的改變，我們的生活也無疑是越來越好了，遙望廚子家族的歲月，溫暖而熱烈。
現(xiàn)在三代中只剩下弟弟仍然堅守舊業(yè)，生生不息，一脈相承。
懷想湯圓散文
又逢小年元宵節(jié)，大家很高興。迎來元宵節(jié)，想到湯圓，忽然懷念起外婆來，懷想起我童年時，外婆給我做湯圓吃的情景來。湯圓的味道，就是童年的味道、外婆的味道，兩種味道就在我心里泛出來，越來越濃。
在佳節(jié)的味道與思念的情愫交融里，感覺手中端著的甜白酒煮湯圓太好吃了，舍不得囫圇吞棗很快吃完，就慢慢細細品味。一邊慢慢細細品味甜白酒煮湯圓，一邊回憶童年的美好時光，一邊回憶外婆。
外婆穿著扣襻的對襟籃衣服，滿頭花發(fā)，站在水氣蒸騰的大鍋邊，一邊搓捻湯圓，一邊給我唱兒歌的情景浮上我心頭來。“一群小白鵝，一起來過河。有的浮起有的落，你猜是什么”……灶膛里的火苗紅艷閃爍，照出了老外婆飽經(jīng)滄桑、卻開滿歡樂的臉，也照出了在灶頭前湊柴的我。
開始，我都猜不著，后來，外婆告訴了我，以后，外婆再一邊做湯圓，一邊唱兒歌，一邊問我，我就說是湯圓。外婆很高興，告訴我，這些小白鵝，要煮熟了，才會浮起來，才可以吃，還沉在鍋底的，就是還沒熟，還不能吃。我總是等不得湯圓都熟透，浮起來一個，我就讓外婆把這一個美麗的小白鵝趕緊捉給我。但是鍋里水花翻騰，要捉住這一兩只零星的小白鵝并非易事。其實小白鵝們煮熟，浮起來，幾乎就是同時的事情，只是由于外婆要陸續(xù)搓揉白面，陸續(xù)搓揉出一枚枚湯圓,叮叮咚咚，珠落玉盤一般，陸陸續(xù)續(xù)一枚枚放進鍋里，所以它們這些小白鵝才會在鍋里浮浮沉沉，起起落落，陸陸續(xù)續(xù)浮起來，浮起來的就是煮熟的，沉下去的則是外婆剛剛做好放進去的。
鄉(xiāng)間人家，日子過得異常艱難，往往什么事殘缺不全，往往難以全遂心愿，或者說大多數(shù)心愿的實現(xiàn)都難以圓滿，社會又往往不是兵荒馬亂，就是亂麻麻的，總是家人天各一方，或者妻離子散，所以就都盼望事情圓滿，就盼望團圓，就愛吃圓圓的湯圓，做湯圓，就總是很認真很精細，務(wù)必把湯圓做得圓落落的。
那時候家里很貧窮，每年家里收到點糯米，外婆就留著焐釀甜白酒給我們吃。外婆會親自背上大花籃，去山上采扦清香云南松的碧綠松針，云南人叫松毛，背回來，焐釀甜白酒。蒸熟香甜軟糯的糯米飯，均勻攪拌上酒曲，盛裝進陶罐里，扎住壇罐口，塞進花籃里的青松毛中，焐釀幾天，酒香就漫溢出來了。真的是酒香不怕村巷深，一家焐釀甜白酒，滿村子就流淌著甜白酒的芳香。
我們不滿足于吃甜白酒，還饞湯圓。吃湯圓，外婆就更辛苦了，必須做吊漿面。知道我們愛吃湯圓，每年臘月里，外婆就會抽一天時間，淘洗幾大盆糯米，然后泡開，接著就刷洗干凈院墻角的大石磨，把泡開的糯米拿到石磨上去慢慢推磨。一勺糯米，一勺水，慢慢下糯米，慢慢推磨。看著瘦小的外婆艱難地推動沉重的大石磨，一圈一圈，我們可憐外婆，也會跑上去一起推磨。在推磨里，我們品味出，貧窮農(nóng)家要獲得一絲幸福，需要外婆這樣的農(nóng)婦們付出多大的努力。
推磨好了糯米漿，就要吊漿了，就是用洗干凈的白布口袋，放到桌子上，把糯米漿盛裝進去，用石板壓榨水。有時也會把磨出的一口袋糯米漿掛在柱子上，或者掛在院子里的大樹上去濾水。等到米漿里的水壓榨干或者濾干了，就把吊漿面切成小塊，放到簸箕或者篩子里，端到太陽下去晾曬。冬天沒有蒼蠅和大風(fēng)，很適宜晾曬吊漿面。一簸箕一簸箕外加幾小篩子的雪白吊漿面，曬在溫暖的陽光里，一看就讓我們覺得踏實和溫暖，就想到了湯圓的美味，饞得我們流口水。吊漿面曬干后，收藏起來，以后就可以陸續(xù)做湯圓吃了。
石磨上推磨出來的吊漿面，細膩糯滑，做出的湯圓，口感很好，綿軟細膩，化而不粘。吊漿面，本來是要留到元宵節(jié)才煮湯圓吃的`，但是我們小孩子饞，才看見外婆做吊漿面，就想吃湯圓，往往等不到元宵節(jié)到來，就纏著外婆給我們做了好幾次湯圓吃。
有甜白酒，有糯米吊漿面，就可以煮甜白酒湯圓了，那幾乎可以說是我們童年吃過的色、形、味俱佳的唯一美食，瑩白剔透，圓潤可愛，小巧精美，簡直就是一枚枚精美小巧的玉珠，盛在瓷白的碗里，舀在瓷白的白瓷勺子里，看著就是享受。瓷白圓糯的湯圓，大概就是那時我們貧窮農(nóng)家吃過的唯一高檔美食。
因為白酒煮湯圓這碗美食，我特別喜愛過元宵節(jié)，喜愛做吊漿面，焐釀甜白酒的寒冷冬天。
現(xiàn)在，許多超市里都可以買到速凍湯圓，浙江生產(chǎn)的、四川生產(chǎn)的湯圓，都很好吃，平時我的小兒也喜歡吃湯圓。他沒有吃過我外婆做的湯圓，大概卻受到了我的影響，愛吃湯圓，我們就經(jīng)常買幾袋浙江或者四川的速凍湯圓回來冰著，讓他自己慢慢煮吃。我告訴他，要像小白鵝一樣浮起來的湯圓才是煮熟了的，才可以撈出來，并且給他唱了外婆給我唱過無數(shù)遍的那一首湯圓兒歌。可惜，兒子出生的時候，外婆早已作古，他無法品味到外婆做的精美湯圓，也無法聽到外婆唱湯圓兒歌。
又逢元宵節(jié)了，但愿外婆在那邊能夠吃得到湯圓，三弟六歲就到那邊去了，希望他能夠扶著灶頭，與外婆一起一邊做湯圓，一邊唱那首湯圓的兒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