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氣預報說，由西伯利亞來的冷空氣將自北而下，給全國帶來一次大面積的降溫。

我躺在暖融融的被窩里，看著窗外的冷空氣把城市由秋季忽地就拉到了冬季，樹葉沙沙落下，城市由暖暖的金黃色一夜之間變成了蕭條的灰色，心里，有那么一點點的落寞。

看看時針，到了快要上班的時間，卻怎么也不想起床。像這樣的冬天的早晨，是適合躺在暖暖的被窩里，擁著一個愛的女人，睡個舒服的懶覺的吧。這樣想時，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莫小敏。

正在做著美夢，手機短信鈴聲忽然就響了。是莫小敏：寒流到你那了吧，我想隨寒流一起南下去看你。行嗎？后面附著一個冒號和反括號組成的笑臉符號。

我笑笑，回道：那你就隨寒流一起撲進我的懷抱給我取暖吧。

莫小敏就發了一張她站在窗前遠眺的彩信照片，旁邊是四個字：相思成災。

心里柔柔一動。是啊，相思成災。曾幾何時，這個詞只在我與暮蕓分居兩地時才有深刻的體會，以為這一輩子再也不會沾惹這四個字了，沒想到婚后四年的我，如今又被它纏繞著糾纏著，像個十八歲的懷春少年。

莫小敏生活在海邊童話城市青島。她有著那個城市般夢幻美麗的容顏。我們相識于網絡。那時，我已跟暮蕓相戀4年，結婚兩年。就像那句俗話說的，我跟暮蕓的感情在經歷了激情的熱戀、苦澀的兩地相思、甜蜜的新婚后，婚姻進入了“握著妻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的情感真空期。

那個時候，我跟暮蕓之間出現得最多的場景是：暮蕓在客廳看電視，我在書房玩游戲；節假日出去吃飯，別的桌上男女歡聲笑語，有著說不完的情話，我跟暮蕓的桌上只聽得到刀叉相碰的金屬聲；偶爾去看電影，我們也沒有了往昔那種為故事情節爭論不休的熱情，只是雙雙嘆氣，唉，還是大導演的片子，不過如此嘛；即使是在床上那件夫妻間最親昵最動情的事，也被我們當功課似的做得了無興致。

當我們在彼此無助的目光里求解造成這一切的答案時，我們明白了，不是我們不恩愛，不是我們沒激情，是因為我們的婚姻進入了億萬婚姻都要進入的情感真空期。而這真空期，是任我們如何努力也不能避免的時期。換句話說，叫無能為力。

對此，暮蕓的眼里顯現出深深的茫然、無助，她不知道要怎樣才可以挽回曾經的激情與纏綿，保持婚姻的甜蜜與濃度。相反，我絲毫沒有像她那樣表現出手足無措的樣子。

那時，我已經知道在已婚人群中正流行著一種新的觀點，也是用手來做比喻的。說新型的夫妻關系，是左手擁有愛情，右手尋找激情；左手堅守忠貞，右手偶爾放縱。說這樣的情感關系，既是開放型社會里對人性情感的一種尊重，也是對蒼白夫妻生活的一種調劑。

我不知道這話的準確性到底有多少，但是當莫小敏出現在我的世界，我的血管仿佛在一夜之間就被注入了新鮮血液，一種叫愛的情感細胞又在我的體內復活了。莫小敏是年輕的，她有著她那個年齡應有的激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已29歲的我，結婚四年，竟然也像個孩子，在網絡里，在手機短信中玩著惹火的激情游戲，說著一些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情話。

天氣冷了，我叮囑她“多穿點衣服，著涼了我會心痛的”。她加班了，我發了虛擬的熱咖啡給她。晚上我發了火熱的吻給她說“晚安寶貝。”……莫小敏也回應著我的短信，告訴我她在做什么，心情怎樣。雖然我們兩個不在一起，卻像生活在一間房子里的恩愛情侶，熟悉彼此的飲食起居、心情好壞。而房間里的暮蕓，倒似一個陌生人，越來越生疏了。

我想，莫小敏是隱忍的。在我們一年半的網絡聯系里，她從未要求過見面。她熟悉我的一切，包括我跟暮蕓之間的情感。而現在，莫小敏說的最多的，就是此刻的四個字：相思成災。大概，這愛，該到激情的那一刻了。

2

晚上，暮蕓又打來電話，說不回來吃飯了。

最近，她似乎顯得很忙，總有忙不完的工作與應酬。而且，她的臉上，一掃過去的迷惘與無助，顯得越來越精神了，臉色也異常紅潤。

曾經，在她覺得無助，對我們的感情充滿迷惘的時候，我幻想著生一個孩子來點燃我們之間久未有過的激情。但她斷然拒絕了，她說工作才有起色，怎么可以中斷。而且，我們連對彼此的愛都沒有信心了，拿什么保證給孩子一個充滿愛的家？

現在，看到她心情漸好，我也開心。

正在外面一個人孤單地吃著晚餐，卻接到了莫小敏的短信：在做什么？我正無聊呢。若有空，老地方見。匆匆付了飯錢，我直奔家而去，打開電腦，開了QQ，視頻里就看到莫小敏晶瑩的臉，卻沒有了往日的笑顏，而是容顏憔悴。

還沒吃飯嗎？這么消瘦的樣子。我打趣道。那邊，她已經是眼睛濕潤，淚意闌柵了，說，你還不知道我的心嗎？你還不知道這罪魁禍首是誰嗎？言語神情，頗似那幽怨憐惜的林妹妹。心里，就不覺微微地疼痛。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可以把愛放在心底的人，以為可以把這份愛好好地珍藏起來，可以永不見面，因為我知道，我們是不可以見面的“愛人”。我們注定了是只能用一生默默懷念彼此的愛人。但是現在，我是如此渴望，渴望你的懷抱，渴望你給我愛的溫度。所以，這一次，我決定要見到你。哪怕是錯，哪怕后面是萬劫不復，我也要見到你……

莫小敏的話似一股股暖流，沖擊著我的心。我知道這個女孩對我們的這段情，是如此用心。最近，我也老是夢到與她見面的情景。這壇酒，看來是釀得越來越香了，是該出壇的時候了。

正想安慰她，約定見面的時間，聽到客廳門“咚”的一聲響。是暮蕓回來了。來不及跟莫小敏道別，我匆忙關了QQ。想著此刻并不知情的莫小敏面對我突然消失的身影，心里是怎樣的沮喪與落寞。

正遐想著，暮蕓從身后走過來，一雙手從后面勾住我的脖子，笑嘻嘻的語氣：“趁老婆不在家，勾引哪個美眉呢？”

“發獎金了？臉色這么紅潤。”我轉移話題。

“比發獎金還開心的事，你猜是什么？”我記掛著夜色里青島城那個坐在電腦前發呆的女孩，哪有閑心跟暮蕓玩猜謎語的游戲。

暮蕓告訴我，由于她業績出色，公司老總要提升她為區域經理。看著她滿臉的興奮，我的內心忽然涌出一絲內疚。忘記是誰說的，婚姻不幸的女人，才會把精力放到事業上。

3

莫小敏發來短信，說過完這個冬天，她要在美麗的棧橋上與我相擁。

心情沒來由地好。相識這么久，我跟莫小敏在網絡里、電話中相思相親相愛，我從來沒有主動要求過與她見面，我把這個主動權交給莫小敏，是想讓她來決定，讓她決定這份愛的走向，不至于因為我的要求而讓她后悔。而且，愛，只有在女人主動時才會更顯激情與纏綿。

我去美發店剪了頭發，把胡子刮得干凈整潔，衣袖領口洗得一塵不染。走在路上，看著迎面而來的年輕美麗的女子，我始終微笑著，幻想如果她是莫小敏，會是怎樣的浪漫與開心。

沒事的時候，我坐在書桌前，翻著一頁一頁被自己撕下的日歷，計算著與莫小敏見面的日子，想像著與莫小敏見面時的情景，心里，總是不由自主地笑出來。都說有愛的女人是甜蜜的，沒想到我這樣一個大男人，竟然也因為這份婚姻之外的愛，而散發出無窮的活力。我想，莫小敏就是我的右手，給我那平淡無奇的婚姻生活增添著激情與魅力，讓我對枯燥的生活充滿了期待與幻想。

我是如此地期待著與莫小敏見面，以至于我開始疏忽身邊的一切。包括暮蕓。

那天，我在廚房哼著小曲做菜。最近，我對做菜非常有興趣，因為莫小敏說過，她渴望相見的時候能吃到我親手做的飯菜，體會那種充滿煙火的愛的氣息。也許是我太過著急，也許是我高興過頭，慌亂中，切菜的刀切到了我的左手上，鮮血，頓時汩汩而出，一股鉆心的疼痛漫上心頭，我慌忙用嘴唇咬住手指。一轉頭，看到身后靜靜站著的暮蕓，她就那樣定定地看著我，眼里有憂郁，有疼惜，還有一種復雜的我說不上來的情緒。

是她察覺到了我的異樣？還是我無意中泄露了自己內心的秘密？吃過晚飯，暮蕓突然跟我說，她累了，想暫時辭了工作，在家里照料我的生活。或者，回來生個孩子。

你不是說喜歡孩子嗎？我們生一個好不好？暮蕓望著我，眼里充滿乞求與征詢。

我不敢看暮蕓的眼睛，我怕我的眼睛會出賣我的心。這一陣，我越來越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了。如果說暮蕓是我的左手，是我曾經的愛情，那么現在，我的左手慢慢松了，因為右手握著婚外情，我做不到兩手同時用力。就像剛剛切菜時，因為心思不在，我拿刀的右手用力過快，打亂了手的協調，而傷到了左手。

但是，面對莫小敏充滿甜蜜與激情的短信，我做不到收回我的右手，我知道我的心里一直在等待，在期盼著與莫小敏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激情。

所以，面對暮蕓從身后懷抱過來的雙手，我避開了。我鎮定自若地去醫藥包里找來了創可貼。只要能止住流出來的血，這些傷口就會慢慢自愈的。

4

日子過得真慢。盡管，窗前的柳樹已經綻放了新芽，眼看著春天的腳步就要臨近了，但是我還是覺得時間太慢了。我渴望著草快些綠，枝頭上能快些開出美麗的花朵，那樣，我與莫小敏相約的日子也就近了。

這時，暮蕓卻出現了前所從未的懈怠，她不肯去上班，不肯接電話，從前那個意氣風發說要做出一番事業的女子如今已然喪失了銳氣。這更讓我覺得生活越來越無趣了。

終于，桃花開了，柳葉綠了，我跟莫小敏相約的日子就要到了。可是就在我準備去赴約之前，暮蕓因為突發膽囊炎住進了醫院，我不得不推遲了行程。

暮蕓從小就怕疼，雖然只是一個小手術，她卻緊張得仿佛經歷了生死輪回。兩個小時后，暮蕓醒了，她淚光閃爍，對我說：抱緊我，我怕，我以為自己再也醒不來了，我不能失去你……

抱著暮蕓，我感到雙手一陣酸痛。后天，就是我跟莫小敏相約的日子了。我腦海一片茫然……

莫小敏發來短信，你先料理好家里的事，為了你，我愿意等，一天，一月，一年……我都會等著你。

我的眼睛一片濕潤，我決定后天即刻啟程。

晚上，我去醫院看暮蕓，明天她就要出院了，這緩解了我內心的擔憂。

沒想到，走到醫院的花園邊，月光下，我看到暮蕓跟一個男子站在一棵槐樹旁。他們似乎在激烈地爭吵，我看到那個男子突然用力地抱著暮蕓。而暮蕓，我的妻子，竟撲在那個男人的懷里痛哭起來。我的血轟地往上涌，感到一陣天搖地動地暈眩。我不敢相信，我的暮蕓，我以為對我一輩子忠貞依賴的暮蕓，會與一個男人如此地親昵，會如當初在我懷里那樣靠在另一個男人懷里，他們之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到底走了多遠？關系到了什么程度？為什么我一直沒有察覺……

我捶打著自己的頭，恨自己看到了眼前這最不愿看到的一幕，恨自己不該在這樣的時刻出現。我寧愿自己是個瞎子，是個聾子，寧愿自己沒有看到這一切。

男人轉身離去了，暮蕓望著他的背影，久久地，沒有回頭。當她終于回頭，看到身后的我，暮蕓的臉，立時變得慘白。

日光燈下，病床上的暮蕓看起來臉色更加蒼白，有淚痕還殘留在臉頰。我這才發現她越來越憔悴了，消瘦了。有多久了，我忘記了這個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女人，她跟我生活在一個屋檐下，我是她賴以依靠的丈夫，可是我，因為莫小敏，卻對她視而不見，漠不關心，卻不知她的內心經歷了怎樣的掙扎與猶豫。

暮蕓告訴我，這個男人，是她公司里的老總，一個離異的男人。因為欣賞暮蕓，而被她吸引，期望暮蕓能投入到他的懷抱。處于平淡婚姻中的暮蕓曾經也被他的追求打動過，甚至有了當初戀愛時的激情。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暮蕓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因為她愛我，愛這個家，盡管這個家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激情，但她不舍得放下。所以，當老總繼續追求她時，暮蕓想逃避，想辭了工作回來生個孩子，她想守住這份寧靜的幸福與安寧。而我，因為沉迷于與莫小敏的相約，竟全然沒有察覺到暮蕓的異樣。當暮蕓經歷了那場手術后，更加意識到家和我在她生命中的重要性，今夜，她是向那個男人，向過去告別的！

說完，暮蕓望著我，臉上滿是淚水，她乞求我能原諒她，原諒她這一段精神上的出軌。

看著暮蕓，聽著她低低的抽泣，我的內心被深深地震撼了：曾經，我以為我能夠左手擁有愛情，右手握住激情，很好地保持兩者的平衡，給平淡的婚姻增添一絲亮色，現在我才知道，我們都錯了。

愛是惟一的，是一個圓，左右手不能保持一致的步調，就會打亂愛的協調，愛就會受到傷害，就會破裂。就像那句俗話說的那樣，我跟暮蕓互為彼此的左右手，握著縱然沒有感覺，但如果要我們砍掉彼此的左手，也會覺得鉆心地痛。所以，盡管暮蕓錯了，盡管我也錯了，盡管我們都在無意中傷害了我們的婚姻，如果要我們就這樣放棄彼此，似乎，又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也許這才是愛的本質。暮蕓并不知道我跟莫小敏之間的事情。痛定思痛后，我也決定跟她一樣，忘掉過去，重新開始。也許明年，我們會要一個孩子，讓這個孩子把我們的左右手都牽起來，構成一個愛的圓，讓愛圓滿，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