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陽光透過窗在地上留下些許斑斕，許許溫熱的白煙在陽光的撫摸中盤曲上升。香氣很淡卻足以沁人心脾，一口喝下，一股滾熱的感覺沖進身體，卻余淡淡清香緩緩回升，充溢整個腦中。

古琴聲在房間中回旋，小小的茶案上擺著許多我叫不出名字的用具。父親愛喝茶：鐵觀音、普洱茶、龍井等等。我卻從來不懂這些，認為抓一把茶葉扔進杯中，沖了水喝就是了。而今，父親不知從哪里弄了一套茶具來，竟邀我同在家里品茶，我不懂品茶，也向來覺得茶苦，不愛喝。可父親邀約，便應允了。

其實，我已好久未與父親一起安靜的同坐了。

案上的小壺中，水“咕嘟咕嘟”地沸騰著，看著父親柔緩地動作，洗著茶具，燙著杯子，我突然很想笑。可是父親不曾理睬我，繼續手上的活，看著父親認真的神情，我不由地將心沉靜下來。古琴聲悠揚，父親在泡茶。我看了看茶具，杯具很小也很淺卻很精致，茶葉由茶餅被慢慢煮開，干癟皺縮的墨色小葉，在水中綻開，隨著沸騰的水一起翻滾，最后舒展成一片片大葉。純凈的水轉眼變成了澄澈的茶湯，那依然透明卻泛著淡綠色的茶湯散出一種淡淡的香氣，我知道那就是所謂的茶香。可是我依然覺得茶雖香、可是我依然覺得茶雖香，味苦。

父親完成一系列工序，將茶湯倒入杯中遞給我，我有些失神，直到父親提醒才慌忙去接，無意間，發現父親的手蒼老了許多。我捧過茶，抬頭看著父親，他的臉上雖不見太多皺紋，但氣色業已不大如前了。陽光照在他身上，不知是因為反光還是別的，我依稀看到他的頭上有根白發。我怎么從前都沒注意到？

我的臉被捧在手中的茶的蒸汽熏的有些燙。父親催促著我快趁熱喝。我以為品茶要細細品、慢慢喝，父親卻讓我一口把一小杯喝掉。

他說：“你的胃不好，這品茶對你的胃也有好處。”

我一口喝下，一股滾熱的感覺沖進身體里，胃熱熱的，心熱熱的，淡淡的苦澀很快被回升的清香覆蓋，沁香充溢了整個腦中。父親詢問我怎么樣，我竟語塞，只好點點頭。父親笑了，又開始他的茶道。

茶湯的香氣久久不能散去，我這才明白品茶品的不是苦，而是香。古琴聲悠揚，父親在泡茶。我望著父親。自從母親離開后，父親承擔著整個家，幾乎一個月中能有一兩次看到父親就已經很幸運了。父親很少到我的住處來，來了會不時為我帶點好吃的。可是……長久的獨立促成了我倔強的性格，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和父親的隔閡與性格沖突愈加，每次難得的見面都會被爭吵取代溫馨。我就這么忽視了父親的蒼老，忽視了他的好。就像這茶，我總覺得他的苦澀，便抵觸了他的清香。父親又遞來一杯茶，微笑著看我喝下，陽光照在他的身上，那么柔和。我突然憶起曾與父親同游天目湖，那座茶山上，父親背著我，穿行在茶樹叢中，陽光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