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很欣賞老舍的文筆,其中的自然流露極有真實之感。尤其是他輕描細畫的樣子,簡直就是真人真事,讓我在現實中產生共鳴,他打點祥子的舉止投足,讓數千個日子里的精華壓縮為一滴,是瓊漿玉液罷,折射出了如此的樣子,令我讀懂人性的多重,悟出那個年代的殘忍。
略略一讀便可知,祥子——卑微的人力車夫——可憐人中的一個的起伏波動改變了人性的一切美好,使無辜的人墮落。欲哭無淚也罷,無法自拔也罷,他都只是舊社會千千萬萬“卑”劇中悲哀得完美的代表。他顛簸入城,風里闖雨中入,以千滴淚萬滴汗獲來了第一輛車,然而不到半年,就意外地被民兵搶去,于是,他凄然地問:“憑什么!”是啊,憑什么?這一輛車,凝聚了這個城實忠厚漢子多少辛酸,苦楚,又蘊含了他多少單純的希望!他做錯了什么呢?在一瞬間,那千百個日子的夢想就此荒廢,一切都要結束,重新來過。我不僅為祥子,更為無罪的平民百姓報不平,搶奪者的一個舉動,輕易地了結了的生的渴求,怎能一一數清呢?憑權力,憑武力么?難道不公可以這樣簡單地稱量,失去能用不同階級人的心態去衡定?又有誰看得見無聲的哭泣,化為泡影的曙光?
只是命運多折罷,祥子或許有了上蒼的同情,逃出了亂兵之中,并帶出了二頭駱駝。的確,這是他以命換取的。可憐的樣子!他揣著三十幾元賣駱駝的大洋回到了人和車廠,熬過了病痛的他,有著悲傷與無奈。幾次失敗終于尋到一份工作,他似乎又回到了過去——老實可信的青年。然而福禍相隨,不久,他的積蓄盡被老奸巨滑的孫偵探搶走。他帶著哭音喊著:“我招誰惹誰了?”不錯,他處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在這個弱肉強食,人吃人的社會,一個輕若鴻毛的車夫可以被任何人貶低,甚至踩在腳下。他得罪了一個空無的潛規則:窮人是架子,綁著吊著無任何關系。但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有尊嚴的,有什么資格看輕甚至詆毀他人?祥子再度買車的希望又一次被無情地砸碎了。哭泣,已擠不出一滴眼淚。這就是生活,底層人的地獄。這沉重的打擊動搖了祥子的品質,他似乎有些輕飄飄的,控制不住自己。產宰者,已潛移默化的變為復雜險惡的社會。
他帶著無奈與心酸跑著,北京城內,消極的祥子已毫無初來的架勢。他被迫與虎妞——耍心計的車廠老板的女兒結婚,但是他的妻子并沒有為生活增光添彩,反而與凄殘的社會內外夾擊粉碎了祥子的心。虎妞替祥子買了車,可惜祥子騎著卻不是滋味。于是,他開始逃避,逐漸明白萬能金錢的重要。最終,波折的道路再次大轉彎,虎妞難產而死,祥子不得不賣車安葬。而他認可的小福子又墮落深谷,結束了旅程。這是上帝與他開得最大的玩笑。他的夢一點一點地被摧毀,捏碎,于是他被磨成了光滑的沙礫,被丟進海中。這架行尸走肉也抵達了句號。是的,所有的一切都完了,不可能再起頭了。或許祥子本就不該生存在這個世界,那個年代。他是一個脆弱的理想主義者,不想被現實打敗卻不得不黯然低頭。一旦認輸,便再也無法自拔。深陷在不解與迷茫中,人力車夫——這個失去了本質的半鄉下半城市的人,精神徹底崩潰了。他錯了么?不,傷害他的實質上是這個絕對讓人想不通為什么的社會。只可惜這個答案是永遠得不到詮釋,因為早已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他的積極向上,他的一切美好,怎么會這樣被一筆抹去了呢?在幾十年后,如何尋得他的一些痕跡?這個樣子,就如此地,徹徹底底人類歷史上消失了。舊中國多少與他同等命運的人,也被忽略被丟棄了。
因為世間容忍不了黑暗,卻又不得不創造了無奈。
所幸的是,祥子仍是永遠存在的——因為老舍將他寫下來了——若是沒有,誰會看得到,誰會去留意呢,幾十年后的這個日子,又將有多少“祥子”或有多少“老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