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陽光跳躍在磚鋪的地上，我輕輕地把門推開，將加完分的卷子放在桌子上，臨走時，不小心驚動了那位微閉雙眼的老師，我從門縫里笑了一下，然后踏進操場。人很少，只有東半邊操場上有打籃球的孩子。紅塵離我好遠。

一

冬日晴朗的天，有風吹起黃沙，沒遇見蒼鷹白草，疏疏的樹被撕成一縷縷的煙，我上了高三。

二

緩緩地踏在沙塵上，想要追尋誰。

法顯西渡求索，老子西入流沙，玄奘尋經，恍惚迷離間，古道西風瘦馬。尋夢啊尋夢，執著于腳下的路，背負著一個又一個沉重的夢境。記得阿赫瑪托娃說：“在某個不可考的遠古的世紀，我和你曾在這路上并肩而行。”我雖然在今生今世里與今生今世疏離，但我相信：那風刮過某一個遙遠的不可考的世紀，刮過戈壁，刮過祁連，將細細的黃沙碾碎在這里。另一些身影就在風與風的間隙呼嘯而去，如一枚箭鏃，出發即是結束。那我走過的路又在與地下的哪一雙腳印相呼應，看不見的遠方，到底是在哪里？

三

影子被拉長放在地上，凌亂的頭發從四面八方將我的思維緊緊纏住，閉眼，聽到流水汩汩的聲音穿心而過。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撫著字行遙望，目光所及處，黃土的繾綣總是一攤妖冶的嫣紅。滲了，再殺；干了，再用刀槍劍戟刻出一朵巨大的花，蜿蜒在厚重的黃土上，蜿蜒在漫長的歷史里。于是，這土，成了歷史的沉積巖，刻過不知多少個朝代的興盛和衰亡，白骨疊著白骨，山碾碎了山。

終于有一天，不再安放裹尸馬革，不再唱起烏孫公主的歌，不再有鐵馬冰河撞擊夢境，不再有湖湘稚兒夜啼直到虎鼓初停。黃土轉身成了一個被紀念的符號，因為厭倦了廝殺，這靜，竟然有了頓悟。世事如浮云，于是安寧得一派祥和，以古老的方式養育淳樸的人民，梵音聲聲，霧氣繚繞，好似我佛拈花一笑的了然。

以最極端的方式播撒著大氣與磅礴，冷眼觀人，冷心思理，自然記憶清晰。

四

我看著黃土被粗糲的風高高旋起一人多高便倏然散開，忽然間如得神諭：黃土被風推著變成一個又一個的我們，卻又在一瞬間撒手不管，再次的旋轉就是生命的輪回。我們在行走的過程中，不斷被打破，被重組，起起落落之間，有多少生與死的玄秘被深深埋葬。

五

就這樣仰望蒼穹，會覺得時間從來都不曾流逝，它在我的腳下，安靜沉睡。

如果不是那一羽孤雁飛來。

如果不是那一聲雁鳴傳來。

它的叫聲早就沒有了當年遙望大漠落日的凄惘，也沒有了忘記了家的方向時那樣的無奈與彷徨，只有幾千年被烽火繚繞而嘶啞的喉，依然唱著那失去旋律的歌。這歌叫人迷茫，它早就習慣了流離失所，還是從來就渴盼著四海為家。

如此的逃脫，是自己放逐了歲月，還是被歲月放逐。

我聽到異樣的聲音。

飛機。

劃破云層，留下翅膀扇動般的聲音四處流淌。

六

冬日的陽光迷幻而綿長，與廣闊的大地終年相向，黃土的顆顆粒粒構建陽光的臂膀，陽光的絲絲縷縷化為黃土的精魂。穿過它們，我們也有了雙重的力量。幕天席地，風餐露宿，殺出一片天地，放一個自我的精神主體，然后愈感渺小，化為黃土一堆。

七

隔著排球網看操場對面那些模糊的身影，仍然無法因拼搏而變得斗志昂揚起來，就只能在下午3點24分體育課將下課時變得疲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