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與其他城市無異,一樣的繁華中帶有頹廢和黑暗、在貧窮和普通中卻有最高貴的人性。擁有筆直插入天空的高樓,光怪陸離的大廈。路旁是一排排霓虹燈,閃爍在紅男綠女毫無表情的臉上,給城市平添了些許繁華之氣。站在寬敞的馬路邊,車水馬龍竭力地吐著煙,快要將我窒息。它們壓過線、闖過街,直至延伸到我肉眼所不能及的遠處。漸漸遠去的車后面的尾燈,打在高度近視的我的眼睛的睫毛上,形成無數朵火紅的花朵,妖嬈而美麗。江水在徹夜不眠的燈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水面漂浮著些白色的影子。輪船也跟著江水徹夜不寐,連同人。
我所居住的小區,是在這偌大城市里不起眼的一隅,如同飯碗里的一粒米。小區外面有很多流動商販,背著挑著各種新鮮的蔬菜水果,大聲吆喝著招徠客人。常常會看見一個男人挑著兩個大大的籮筐,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在小區門口默默地賣水果。他的水果價格實惠,而且十分美味。時間長了,即使沒有大聲吆喝招徠客人,也會有許多人前來光臨。但他不論賣什么水果,總會留下一些不賣出去。他是留給誰的,這是一個秘密,我不知曉,但有另外一個不算秘密——他是一位白化病患者。當我第一次看到他時,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他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他的頭發是白的,眉毛也是白的,膚色也是白色的。見到他,即使在炎炎烈日之下,也仿若透明,像是隨時會羽化一般,有一種白雪籠罩的清爽感覺,我喜歡這樣的感覺,清新而沁人心脾。
時光推搡著日子往前走,不知不覺,同學的生日將近。這天,我去為她挑禮物。晴空萬里,那傾城的日光似乎感染了我的心情,整個人都雀躍起來。走到一條街上去搜尋禮物店,沿途碰到了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乞丐。他手里捧著一個破爛的盆子,面前的地上鋪著一張紙寫著:求求各位好心人施舍一塊錢饅頭費。我的同情心立馬蹦出來對我大喊大嚷,驅使著我飛快地跑去買了兩個饅頭,然后笑容滿面地遞給他,他接過去連聲對我說謝謝。我心滿意足地繼續搜尋著禮物店。不知不覺走到了第二條街,又碰見了剛才的乞丐,擔心他沒吃飽,我就跑去買了兩個饅頭塞給他。但直覺告訴我這事不對勁,我便偷偷摸摸跟蹤著他走了三條街。不料被他發現,竟轉過身白了我一眼,端著盆子揚
長而去,還附帶一句不屑和輕蔑的“哼!”。我站在原地瞠目結舌,久久才由木雞狀恢復過來。
我拿著精心挑選的禮物走出商店,時間已經不早了,仰望天空,看那噴血夕陽的殷紅傾瀉而下,籠罩著大地,想起李商隱的那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他吟出這句詩時,是否充滿了不甘,以及面對生命即將消失得無可奈何。想起剛剛那個乞丐的眼神我的情緒也隨著一點點暗下的日光跌入谷底。匆匆趕回家去。走到小區門口依舊看到那個男人,只是這次稍微有些不一樣——他的旁邊多了一位少女。她手指撥弄著琴弦,正彈著吉他,歡快地歌聲從心底發出,夕陽下,她燃燒整個生命在歌唱,同樣撥動了旁觀人的心弦。我發現她也同樣擁有白色的頭發,白色眉毛,和雪白的皮膚,和那個男人一樣。霎時,我終于明白那些一直不肯賣出的水果是為誰而留的了。那一刻,我的世界銀裝素裹,純潔無暇,仿佛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如同魯迅先生在《雪》中說的朔方的雪那樣在蓬勃奮飛,在燦燦的生光,在旋轉升騰…雪花飄落到我的睫毛上融化,順著臉頰流淌下來。夕陽透過那晶瑩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讓我看得了人性最美的一面。
這座城市一般,讓你在夢中不停地衰老,人像落葉一般,冬天的空中冰冷的容貌。城市面目猙獰,駕著光速奔跑。
在這座一般的城市里,人們都不懂什么是病,甚至連醫生也無法真正理解病的內涵,只因為那不僅僅是一個名詞。有的人,肉體上健康,可是心里卻早已灑滿邪惡的種子;有的人,肉體上有病痛,心里卻是一片銀裝素裹,純潔無瑕的白雪。而我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里,徹底了解了病的真諦:心存雜蕪,病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