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子以優(yōu)秀的成績畢業(yè)后，找工作屢屢受挫，大半年過去了無業(yè)游民的牌子還沒有摘掉。這也難怪，找工作跟找婆家一樣，找低了面子無光，攀個高枝嫁過去，還得從頭做起，打水掃地，收收發(fā)發(fā)，林子說，在家伺候老婆倒也罷了，伺候年紀(jì)輕輕的領(lǐng)導(dǎo)，心里總不是滋味。我切好牛排，剛送到嘴邊，又拿回來：怎么，你結(jié)婚了？
林子搖搖頭：也就是說說。網(wǎng)上聊了一個ＭＭ，杏目柳眉，模樣沒的挑，視頻了幾回，還約好星期一喝咖啡。我翻翻手機(jī)，提醒他今天就是星期一，林子嘆口氣：沒有想到，ＭＭ從視頻上看到我正在研究菜譜，就問我會不會做家務(wù)。你也知道，我家里姐姐多，從小就深受女紅、廚藝之熏陶，會炒菜、蒸包子、煲粥。這個我知道，我們家跟林子家是鄰居，林子有一陣子還迷上那臺縫紉機(jī)。上大學(xué)時，我高林子一屆，依仗著自己是師姐，沒少賴他為我縫被子。每回回家過年，林子媽看見我就說，敏子呀，在學(xué)校里多關(guān)照我們家林子點兒，唉，要是林子有你一半潑辣，我就省心了。
林子說那個ＭＭ明確地告訴他，不喜歡天天圍著廚房轉(zhuǎn)的居家男人。
居家男人有什么不好，現(xiàn)在人在職場，我大宴小酌的，應(yīng)酬也不少，可一想起林子爸做的晚餐，還饞得流口水。我告訴林子，我們公司要招聘一個文案設(shè)計，問他有沒有興趣。林子頻頻點頭，好啊好啊。
二
我高林子一屆，畢業(yè)后，一直順?biāo)橈L(fēng)。從職員做起，現(xiàn)在是部門主管。有得有失，花一樣的年齡都給了業(yè)務(wù)給了公司。把我媽急的：敏子，就此打住，你可不能再升職了，做得好不如嫁得好。
想想也對，平時同事們見了我繞著圈走，除了安排工作，沒人約我喝杯茶，聊會兒天。我衣櫥里，除了各色的職業(yè)裝，連條彩裙也沒有。大學(xué)的好友，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速度太慢的阿梅，上個月也在大家的祝福聲里戴上了閃閃的鉆戒。阿梅不忍看著我蹉跎歲月，把她老公公司里一個精英介紹給我。我化了兩個小時妝，如約而至。可惜精英要求的是一個鋪床疊被、彎腰鞠躬的日式太太，我建議他五一去東京度假，那里到處都是他的太太人選。結(jié)果自然不歡而散。
我喝得酩酊大醉，又拿出手機(jī)，給阿梅打電話，糊里糊涂地說了一大通。醒來時，我躺在整齊的家里。幾棵打蔫的花草換成了盛開的山茶花，還有，魚缸里那只呆頭呆腦的小金魚，今天也神清氣爽，身邊多了一條拖著長尾巴的女伴。地板是干凈的，床單重新?lián)Q過。小小的客廳更是乾坤大挪移：電視放回柜子上，亂亂的雜志碼進(jìn)雜物筐里，小幾上鋪了一張開滿玫瑰的臺布，放滿了巧克力、水果，花瓶里多了幾束香水百合。
看在梅子戴罪立功的分兒上，我就不計較了。這時，捧著碗熱騰騰的粥從廚房出來的，竟然是林子。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把電話打給了我，看你喝得不省人事，我只好把你送回來了。我拿來自己的手機(jī)，果然，昨天我跟林子嘟嘟囔囔說了兩個小時，我的臉頰隱隱發(fā)燙，天知道我都說了些什么。
林子煮的百合蓮子銀耳粥帶著淡淡的甜味，我呼呼地吃了兩碗。林子說：我從你屋子里整理出了兩打方便面碗，看看你現(xiàn)在瘦得排骨一樣。見面吹了就吹了，兩條腿的男人很多。
男人是很多呀，只是屬于我的那個，在哪里呢？我嘆口氣。
林子沒說話，在水池旁嘩啦嘩啦地洗了半天碗，然后鄭重其事地對我說：敏子，我想過了，不去面試了。
我心里酸酸的，挑來挑去，林子應(yīng)該是合適我的人選吧，雖然他的肩膀不夠?qū)挘m然他的個子不夠挺拔，但他溫存的心，卻給我不少溫暖。
林子說：就因為你們公司有一條苛刻的規(guī)定，不讓員工談戀愛。我想請你做我的女友。
我的臉立刻紅了，心一個勁兒地跳呀跳。我做賊心虛地問林子是什么時候有這種想法的。林子撇撇嘴，你以為我傻呀，讀大學(xué)時，我還為誰縫過被子？我給誰做酒心小元宵，然后放到電熱杯里煮，最后寢室電線短路，差點被學(xué)校通報？你手機(jī)里存儲的第一個號碼，是誰的？你昨天對著電話說的，你愛林子，酒后吐真言，是不是你也喜歡我很久了？
晚上，我們在西餐廳悠揚的樂聲中舉杯，熱烈慶祝我們的單身生活從此結(jié)束。我一直喜歡同林子在一起，我一直在想，青梅竹馬的藤蔓，會不會開出愛情的花朵？我沒有勇氣去求證答案，林子也呆呆地等在我對面，沒有牽過我的手，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付錢時，我站起來。林子執(zhí)意要付。可是林子這些日子，東奔西跑的，沒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從哪里來的錢呢？林子得意地說，這是我上月幫朋友編書掙的報酬，你想不到吧。我這秀才不出門，正“坐以待幣”，今天又新接了一個劇本。
三
有了林子的支持，我吃得飽，睡得香，人也胖了四斤，林子說，他很滿意我現(xiàn)在紅光滿面的效果，說原來皮包骨頭，手感很差。我用手中的橘子敲他的頭。
很快，我紅撲撲的臉蛋引起了公司美女的注意，問我擦了什么粉，白里透紅，又問我涂了什么唇油，嘴上如此滋潤。姜是老的辣，還是馬大姐揭開謎底，說我交上男朋友了。
林子的身份，還是馬大姐在路上遇到我跟林子買衣服，三言兩語就從林子嘴中套了去。回到辦公室馬大姐大搖其頭，她老公是個包工頭，一年下來在家的日子，比節(jié)假日還少。馬大姐說，男人只要會賺錢，我就滿意了。說完，還拉低衣領(lǐng)，叫我看她新買的鉆石項鏈。
市場部的小黃，自從上次一票之差，把主管的職位讓給我，心里不平。現(xiàn)在也湊過來出口惡氣，拿來她男友大幅的照片，英俊非凡。她的男友我認(rèn)識，是商界有名的鉆石王老五，身價不菲，是一家房地產(chǎn)的少總。
“忽見陌頭楊柳色，悔叫夫婿覓封侯”，敏子我是大俗人一個，找老公不是找賺錢機(jī)器，也不是找衣服架子，就想找一個相互廝守，愛我疼我，為我洗手做羹湯，天天守在我身邊的男人。
四
臨近春節(jié)，公司里的事情越來越多。小黃的那張臉，熬得像只黃燦燦的燒餅，對面的馬大姐也沒有功夫閃亮展示她的鉆石項鏈。我亦很少回家，林子打電話進(jìn)來時，我正喝焦炭似的苦咖啡。老板說年底紅包會鼓鼓的。我現(xiàn)在顧不得想什么紅包了，只想家里那張松軟的床和林子香香的湯。
有人敲門，居然會是林子，拎了幾只飯盒。那香味，掩都掩不住，飄呀飄到我鼻子里。小籠包、叉燒包、大杯的湯餛飩，還有幾道家常小炒。沒等說話，大家都圍上來，又說又笑，跟林子打招呼，感謝我這個主管深夜還為大家點這么豐盛的宵夜。馬大姐見過林子，沖大家瞇瞇眼睛：這可是私家菜式，他是你們主管的準(zhǔn)老公。
小黃捧著小籠包吃得口角流油，聽到這話，把目光轉(zhuǎn)向我。我點點頭，隆重地推出自己的居家老公。同事們在關(guān)鍵的時候，一點也不肯閑著，要求林子以后每逢我們加夜班，都要送宵夜來。我連忙打住：我請客就是了。林子那幾天也剛接了一個小說綱要，要寫東西。
下夜班后，馬大姐搭我們的車回家，問我有沒有看到小黃脖子里那道青痕。那是被她男朋友打的，上次公司加班，她男友有一個很重要的應(yīng)酬，小黃去遲了。
別人感情的暖與寒，我不知道。但有一點，我的這個居家男友，給予我的，卻是取之不盡的暖意和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