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大學老師。可以坦率地跟大家說,作為大學老師,最心痛的就是看到大學校園里那些尖子生,拿著全國最好的成績單,但是你能明顯感覺到他們人格的缺失。你會看到那些以全省前幾名的成績考來的尖子生,為了爭奪一個靠窗的鋪位,或是為了誰先打一壺水,而打電話到輔導員那里告狀,這樣的情況一個月竟然有三四次。我曾在校園里看到大四的學生去面試,家長在教室外面敲著玻璃窗喊:“老師,我有急事!”然后指著一個學生高大的背影對我說:“那個穿格子衣服的就是我兒子,你趕緊過去提醒他,面試之前一定要上趟廁所!”大家聽了覺得很好笑嗎?這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這些身處大學的年輕人,他們都有哪些問題呢?
第一就是不會和別人相處,一個宿舍的人全是嬌嬌寵兒,大家湊到一起,誰讓著誰呢?接著是不會交朋友,甚至不會談戀愛,兩個這樣的年輕人相愛,到底誰照顧誰呢?女孩怨男孩:“你對我怎么不像我爸一樣?”男孩怨女孩:“你伺候我也不像我媽一樣!”接著你會發現,就算學習再好,他也懼怕走上工作崗位,而且在面臨職業選擇時,只會挑三揀四,避重就輕,并且抱怨現在就業形勢不好,抱怨自己缺個好時機。抱怨其實像水果腐爛的味道,它四處彌漫,令人不快,而且迅速傳染。
今天的社會為每個人提供了實現自我的諸多途徑,獲得成功似乎已經不是一件艱難的事,但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見到過很多處境蒼涼的成功人士。比如某人擁有上市公司,名片上有顯赫的頭銜,走到哪兒都風光無限,但他可能跟家人失和,與子女出現代溝,心里憂思不定,得了抑郁癥,或是有睡眠障礙,總是處在亞健康的狀態,沒時間跟朋友見面,每天疲于奔命。這就是你所追求的未來嗎?
在座的每個人都是受教育長大的,要問你在教育中獲得了什么,估計你會脫口而出:在教育中獲得了知識、獲得了技能。此外呢?你獲得信仰和力量了嗎?你獲得行動的動力了嗎?
《莊子》里的一個故事讓我印象特別深刻。莊子的好朋友惠子去找他聊天,說惠文王給了我一顆葫蘆籽,我種了之后長啊長啊,長成了一個特別大個兒的葫蘆,這葫蘆太大了就沒用了,別的葫蘆可以當容器裝糧食、做瓢,但我這個太大了而且皮兒太單薄,裝東西嘩啦就碎了。
莊子說,你有這么一大個葫蘆,為何不拿根繩子拴在腰間當游泳圈呢?你浮游于江海而不沉多逍遙自在啊!
惠子又跟莊子說,有棵大樹,好幾個人都不能環抱,所以木質疏散,大枝子彎彎曲曲,小枝子不中規中矩,連木匠都不屑一顧,真沒用。
莊子很羨慕地說,我要有那么大一棵樹,所有過往的人都可以在下面游樂、玩耍、睡覺、乘涼,那不成神樹了嗎?你干嗎老想著拿它做家具啊?!
我們今天都還在受著標準答案的教育,每個人從小辛苦地讀書,就希望自己成為一個細細的木頭樁子,被人貼上“牲口柱子”“房梁”甚至“棺材”的標簽而沾沾自喜嗎?誰的生命不渴望自我超越啊?禪宗有一個問答,弟子問:世間稀奇事?師父答:獨坐大雄風。意思是說世界上最稀奇的事情,就是一個獨立的生命獨坐于天地間浩蕩雄風中。這才是大學里該學的東西。
在大學里面,一個年輕人,有點青澀,有點莽撞,口出狂言,這些都不是毛病,唯一的毛病是過于世故,玩世不恭,喪失夢想和激情。一個人如果18歲時就因為熟練掌握了標準答案而沾沾自喜的話,到80歲時你會欲哭無淚。倘若你偏離標準答案而得出錯誤的答案,大可不必傷感懊惱,因為大學是你犯了一切錯誤都還來得及改的地方。倘若你80歲才后悔說我18歲沒有荒唐過,到80歲再來荒唐一把,那可就真叫荒唐了。
我之所以提倡在大學里要做一個堅持不妥協的理想主義者,而不做現實主義者,是因為進入社會后你就會被不斷修正。年輕的時候,在大學校園里就把自己定位成一個現實主義者,那么走到現實中以后,你就僅僅是既定規則的順應者和妥協者;而一個人在大學里把自己界定成一個理想主義者,將來到現實中你就有可能成為那個修正規則的人。你可以運用自己的力量,讓規則離理想更近一點。你比別人多一份不會泯滅的英雄情懷,多一份不輕易妥協的理想主義,那么在蒼涼的現實中,你會比別人活得更獨立、更舒暢。所以我不提倡大學只給學生傳授專業技能和生活技巧。我相信一個堅持做自己的人必然能成大器,而一個永遠順應標準答案、隨大流的人,怎么去面對更多的殘酷壓力呢?如果從一開始就妥協,你內心的自信和抵抗挫折的力量在哪里呢?
你的一生可以分為三個層面:生命,生存和生活。生命是自我的認知,了解了自己再在大學里完善生存技能,然后帶著獨一無二的意識和能力投入生活,這樣你才能做一個好公民。所以我想說,讓我們從大學校園出發,帶著你的大氣磅礴,還有你的大眼界、大夢想,堅定不移、不計成敗地往外走,坦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