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剛上班,東城電力局里就悄悄流傳著一個驚人的消息:人的運氣來了門板都擋不住!侯勁松要被提拔成物業管理科的科長了!
在此之前,侯勁松只是普通科員,連副科長都不是,是個有名的老實人。對于自己即將連升兩級的消息,他是半夜里吃黃瓜——不知頭尾。
東城電力局物業管理科的權力很大,除了管職工生活區,還管局里對外出租的三十個商鋪。科長之位,肥的流油。
晚上,侯勁松回到家,老婆陳珍笑著說:“你提科長的事我聽說了,總經理的黃秘書跟我姐妹似的,她親口跟我說的。她說,領導們開會時說你有三十年的工作經驗,業務扎實,可以當科長。”侯勁松聽了,仍舊半信半疑。
晚飯后,門鈴響了,侯勁松的同事萬云山來了,他笑瞇瞇地說:“侯科長,我拎來點煙酒,恭賀一下你!”侯勁松急了,說:“小萬,別這么叫我!”正說著,門鈴又響了,侯勁松只好去開門。
門外是一個神色謙恭的陌生男人,他說:“侯科長,我是18號鋪的租戶王貴,我來看望一下嫂子和侄子。”侯勁松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陳珍是王貴的“嫂子”,“侄子”就是他和陳珍的兒子。陳珍熱情地說:“王老板,你怎么找到這里來的?”王貴親熱地說:“嫂子,我總是忙,你看……”說著話,王貴已坐到沙發上了。侯勁松四下一瞧,萬云山不見了!細一看,他躲在陽臺上呢!
王貴不知道陽臺上有人,他豪氣地摸出一個信封放在茶幾上,說一點心意,算給孩子的見面禮吧!侯勁松的兒子在外上大學,哪里有面可見?侯勁松連忙拒絕,陳珍暗中使眼色,三人推讓一回,王貴把信封放在了茶盤下面就告辭。
開門時,一個陌生女人匆匆跑到了樓上。王貴剛下樓,樓上的女人就下來了。她一見侯勁松就說:“侯科長,總算找到你了!”陳珍看她一臉妖媚,就板著臉說:“你找他什么事?”女人馬上掉轉火力,對陳珍說:“哎呀,你就是嫂子吧,很漂亮啊!”陳珍聽了很受用,就把她往家里讓。女人進門就說:“我叫魏玲,是2號租戶,聽說鋪位租金要漲價了,請侯科長多關照。”她說著就拿出一個首飾盒來,說是一點小意思。這當口,萬云山在陽臺上被蚊子咬得跳腳,正往客廳里探頭探腦呢!于是,侯勁松和陳珍堅決不收,推來推去,碰到了茶盤,茶盤下放著王貴送來的信封,口沒封嚴,露出紅紅的票子。魏玲一看就明白了,她把首飾盒放到茶幾上,打著呵呵起身告辭。
這時,門鈴又響了,侯勁松去開門。魏玲就往陽臺上躲了。陳珍顧不了她,擔心又有人來“意思”,就手忙腳亂地把信封和首飾盒隨手塞到沙發上的抱枕里。剛放好抱枕,侯勁松把門打開了,原來是他的兩位牌友,說要打幾圈玩玩。侯勁松哪有心思打牌,就想把牌友打發走,擋在門口不讓客進門。兩個牌友愣了一會,一個說:“老侯啊,真是人一當官就變臉,今天聽到風聲要提拔,你就不和我們打牌了!”
正說著,侯勁松猛聽魏玲一聲驚叫:“陽臺上有強盜!”兩個牌友被嚇了一跳,就要往家里沖,想幫忙抓強盜。侯勁松下意識地張臂攔住他們。
陳珍連忙沖到門口掩飾道:“呵呵,我把電視關小點聲!家里沒強盜!”侯勁松就說是的是的。兩個牌友見兩口子毫無迎客之意,扔下一句“走著瞧!”就生氣地走了。
侯勁松關好門就往陽臺那里望。魏玲和萬云山一起走進客廳來。侯勁松解釋說:“魏玲,陽臺上的是我兄弟小萬,不是強盜。”魏玲道完歉走了。
萬云山回到客廳后,一邊找話說,一邊隨手把沙發上的抱枕抱在懷里,說:“侯科長,我聽說副科長要調走了,我想……”
陳珍緊張地望著萬云山手里的抱枕。侯勁松看老婆神色不對,也覺得抱枕里有“內容”,他就巴不得萬云山快走,說:“放心吧,我心里有數的。”“太好了!侯科長!”萬云山激動地把抱枕往膝上使勁一拍,沒想到抱枕開線了,信封里的錢嘩嘩掉了出來,大約有三千元左右。陳珍趕緊作勢說:“侯勁松,這是你藏的私房錢吧?”
侯勁松趕緊承認是的。萬云山在陽臺上看到王貴送的信封,只是不好說破,他就笑笑走了。
萬云山一走,陳珍就急忙去抱枕里找魏玲送來的首飾盒,“啪”地一聲,首飾盒滾落在地磚上,里面滾出一只碧綠的玉鐲。陳珍心花怒放地撿起玉鐲就往手腕上戴,不料手一滑,玉鐲掉在地磚上,摔成了四截!
這當兒,侯勁松不過是剛把大門關嚴。“你呀!這玉鐲肯定要幾千元的,你看你,就像一個尿壺過不得夜似的!”侯勁松氣急敗壞地嚷。陳珍搶白道:“你若有權有勢,什么都買給我,我會急著戴它?”當晚,兩口子氣喜交加,一夜沒睡好。
第二天剛上班,侯勁松就被總經理叫去了。在東城電力局,有個“潛規則”,那就是某人要被真正提拔前,總經理會找他單獨“談心。”這個心談得好,他就會被下任命令,正式走馬上任。
聽到總經理的召喚,侯勁松受寵若驚地去了。總經理見了他,親切地說:“老侯啊,你們物業管理科科長退休了……”侯勁松的心跳都要停止了。總經理喝了口水才說:“最近,我們領導要對你們科的人事進行調整。你覺得怎樣才能把物業管理工作做得更好?比如,不少職工反應,物業管理科實權過大,職工生活區養貓養狗,生活垃圾清理不及時等等,這些管理工作怎么改進呢?”
侯勁松激動得臉通紅,他說:“總經理,我今晚就趕個工作改進方案出來,明天請您審閱!”
走出總經理的辦公室,侯勁松已找到了做科長的使命感。這個感覺太棒了!
當晚,侯勁松真的寫出了一份物業管理工作的改進方案,很實用。甚至,他還舉報了已退休的物業管理科長因為權力過大貪污受賄的蛛絲馬跡。
第二天上午,總經理看了侯勁松呈上的方案后,打量了他一會,神色凝重地說:“我還要細細看下,你先放著。”不知怎么的,侯勁松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的耳邊突然回響起了牌友走時說的“走著瞧!”莫不是我家收禮的事,傳到總經理耳朵里了?
下班后走到家門口,侯勁松看到魏玲和陳珍在吵架,魏玲要陳珍賠五千元的鐲子錢,陳珍不肯。魏玲堵在門口,又羞又急的陳珍關不了門,惹得對面樓上樓下的人伸著脖子看熱鬧。侯勁松就往樓下走,想躲一下,不料迎面撞上王貴。王貴氣喘吁吁地說:“不好意思,我才聽說你的事……”侯勁松低聲說:“我的什么事?”他忽然覺得應是當科長的事沒戲了,只是自己還沒收到正式通知罷了。他無力地說:“你回你商鋪去,那錢,等會你……嫂子會送去的。”
“侯勁松,你滾上來,什么運氣來了門板都擋不住!原來是霉運!現在想讓老娘給你收拾爛攤子,沒門!”陳珍在樓上吼叫。
唉,我招誰惹誰了?侯勁松嘆了口長氣,懶洋洋地回家去,跟魏玲一番還價后,拿了銀行柜員機的卡,取了三千元,賠給了她。
第二天中午快下班時,紀委的毛主任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胖子。胖子板著臉說:“我是7號鋪戶賣古董的,昨天中午你老婆逛到我店里,看中了一個元代的青花瓷瓶,上面有一些鼓著的小泡泡,很貴的,我就二百元賣給她了,我虧大了,你今天要是不退給我,我就真的舉報你!”
候勁松氣壞了,陳珍這個婆娘,你老公還沒“上位”呢,你就來者不拒,有便宜就上?元代的青花瓶,是我們這種人收藏得起的嗎?他打了電話,陳珍趕緊拿了瓶子過來解釋:“毛主任,這事候勁松真不知道,是我作主買的,不過您放心,這不是真的元代瓶,我叔叔是古玩專家,他說真的元代瓶上釉中的氣泡叫‘聚沫攢珠’,是大氣泡旁邊聚著一些小氣泡,這個瓶子上面氣泡均勻,是現代氣窯燒制的仿制品,值不了五十塊!不信我們找專家鑒定,費用胖子出!”
胖子心虛,佯怒著抓過假青花瓶,扔下兩百元就走了。
候勁松已是滿腦門子黃豆汗。等到毛主任走了,陳珍從包里拿出四截打碎的綠玉鐲說:“這是一種充進色素的B貨緬玉,值不了五百塊,我們找魏玲算賬去!”
“昨天是誰說我當不成科長了?”候勁松納悶。
陳珍說:“我今天沒上班,一是為了找叔叔鑒定玉鐲和青花瓶,二是為了打聽你不能當科長的話頭,原來是牌桌上傳出來的,那不就是你兩個牌友造的謠?想給你添亂唄。”
兩人往外走時,在走廊上遇到總經理。總經理熱情地說:“候科長,你等下到我辦公室來,你的任命令要下了!”
候勁松一聽“科長”兩字,像是被電打了一下,老實地說:“我不是當官的料,這里面學問很深的,我又不會迎來送往,有些東西都真假不分,現在都是焦頭爛額了!”他只顧說自己的感受,忽然發現總經理的笑臉消失了,凝固成了一種相當難看的表情。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這次自己的科長職位怕是真的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