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局長的孫女妞妞三歲多了,她奶奶駱會計心里急得跟什么似地,現在提倡幼兒教育超前,你說一個孩子都三歲多了還沒有接觸音樂,這孩子將來還有前途嗎?她跟牛局長下了最后通牒:你要是再也找不到一個好的電子琴幼兒教師,擔心我禁止你一個月不準出席各類宴會。這是駱會計制服牛局長的殺手锏,牛局長一個吃慣了山珍海味飛禽走獸稀有動物的人一旦不讓他出席宴會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牛局長只得把這件大事提到議事日程上來。
文化用品一條街上各種兒童教育用品尤其豐富,中國人喜歡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后代身上,愚公把那么一個既愚蠢又繁重的任務交給子孫后代,要不是有神仙幫忙,估計愚公的后代現在還叩石墾壤挖山不止。牛局長一路走來,看了幾家銷售電子琴的商店,店主有的是小伙子,有的是小姑娘,都聲稱只出售電子琴不管授課。就在牛局長有些失望的時候,發現街口拐角處還有一家小店,店主是個三十七八歲的中年婦女,牛局長剛一靠近,就聽那個店主問:“牛局長,給孫女買電子琴?。?rdquo;
牛局長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些小商小販中竟然也有人認識自己,有些狐疑地問:“你認識我?”
那個中年婦女自我介紹說:“牛局長,我姓袁叫桂芳,原先是華夏紡織廠的織布工,后來富野渡承包了華夏紡織廠,他給織布工的工資只有800元,我沒有應聘出來開了一家小店。”
牛局長聽完介紹笑著說:“自食其力好!也怪我沒有把大家領導好,讓你二次就業,我要向你致歉呀!我就是來給孫女買電子琴的,但是我不僅要買琴,還要請家教,要包教包會,你行嗎?”
袁桂芳指著店里面掛的一張廣告說:“您看,我就是既賣琴又包教,您找我算是找對人了。”
牛局長仔細一打量袁桂芳,感覺她像一個人,像誰呢?一時又記不起來,高挑身材,瓜子臉,柳葉眉,皮膚細膩白皙,雖然年歲偏大,但眉宇間還殘留著青春時的美貌與風騷,牛局長也不及細想當場就支付電子琴的購買款,說:“那我可就在家里等你了。”
送走了牛局長,袁桂芳就想起下崗前的一件往事,那天下了早班在車間浴室里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正巧迎面碰到了車間主任王勝奎。大家都叫他“玩生鬼”,王主任似乎是隨口說道:“小袁吶,下班嗎?目前廠里的形勢很嚴峻呢,我們車間就要裁減一半人,你要是想留下來繼續干呢,就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我們聊聊。”
當時,袁桂芳想都沒想就跟著玩生鬼進了車間主任辦公室,織布車間是全封閉式結構,全天候開日光燈,一年四季恒溫,車間周圍一圈的建筑物都是用來隔熱隔音遮擋光線用的,有的用來做準備間,有的用來做衛生間,有的用來做庫房,有的用來做辦公室,因此車間主任辦公室就十分寬敞,玩生鬼因為有鬼心眼,又把一間大辦公室隔成兩個小間,外間仍做辦公室,里間做所謂的值班室,就是在里間放置了一張床,一個柜子,一張桌子,一排沙發。玩生鬼直接就把袁桂芳拉進了值班室,一把按在了值班室的床上,外面織布機敲打梭子發出巨大“咵噠咵嗒”的響聲,即使她叫喊也沒有人能夠聽見,她當時腦子里一片空白,任憑車間主任在那兒鼓搗著。完事以后玩生鬼才對她說:“你繼續留在廠里的事兒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了,放心地回去吧!”
這時候,她才明白過來剛才發生的一切,她被車間主任強奸了,可是當時怎么沒想起來反抗呢?也許車間里還有別的女工也遭到了這個淫賊的暗算,但愿能保住這個飯碗。前幾天孩子又要交學費了,打電話回來,她問孩子他爸怎么辦?那個死人說:“家不是你當的嗎?大事小情你做主,沒錢你去想辦法!”所以她需要保住這份工作,不然孩子上大學的缺口就會更大。
可是,命運跟她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富野渡承包工廠以后那個一貫欺壓工人的王八蛋主任跟大家一起失了業,而且連再聘用的資格也沒有,當時還有不少女工把希望奇托在他身上,結果對他是罵聲一片。袁桂芳什么也沒又說,權當打碎門牙往肚子里流血,只是事后她想起來覺得自己當時比一只野雞都不如,野雞還能掙幾個小菜錢。不是有一首野雞歌謠是這樣唱的嗎?野雞是個寶,既可飛又會跑。最不濟也可拿來賣,換幾個錢買小菜。
袁桂芳很有親和力,跟牛局長孫女上第二次課的時候,小孫女妞妞就跟她很熟悉了,而且教法得當,很能調動孩子學琴的積極性,妞妞一個人在家時也主動學琴了。牛局長在一旁觀看多時,猛然間想起袁桂芳長得與梅梅,那個喜歡陸游《卜算子.詠梅》的女孩極其相像,牛局長想:她會不會是梅梅的姐姐呢?但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胡思亂想,梅梅是在上海訂貨會上的推銷員,而且帶著一口上海普通話特有的柔美韻味,這里是遠離上海一千多公里內地城市,風馬牛不相及,于是自己情不自禁哈哈地笑了。
牛局長的笑聲驚擾了袁桂芳,令她感到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哪里出了錯誤或是臉上沾了油污?她問:“牛局長您笑我嗎?”
聽到問話,牛局長感到自己的失態,連忙解釋:“不關你的事,我想起另外一件事,覺得可笑,不覺笑出了聲,打擾了你教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袁桂芳說:“不妨事,妞妞正在熟記曲譜,聊幾句不礙事。”
牛局長想想,孩子學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也就是培養她一種興趣與愛好,不像她奶奶是一種功利意思的認識。于是也就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地聊起了袁桂芳開店收入的事。袁桂芳告訴牛局長說:“賣電子琴基本上沒有利潤,市場競爭激烈,價格都是通的,廠家給一點補貼,教授電子琴收一點家教費,除去房租水電工商管理費,每月能有一千多元的收入。”
牛局長略有所思地說:“你原來是織布擋車工嗎?技術如何?如果給予你合適的工資,你還愿意重操舊業嗎?”
袁桂芳說:“這么跟您說吧,我織的布繞赤道都可以繞幾圈了,曾經當過五年的勞模,如果一個月有兩千多塊錢誰愿意過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
牛局長說:“你先別忙答應我,可以再考慮考慮,什么時候想好了到華夏賓館502房間去找我。”邊說邊遞一張名片給袁桂芳。
袁桂芳知道那個坎兒又來了,他就不明白這些男人怎么都好這一口,你說一個女人她不真心待你,你在上面哼哧哼哧半天,那還不跟奸尸一樣?她很不贊成一些女人說的‘你又想占老娘的便宜呀’這一句話。就這一句話勾起了很多男人的邪念,在男女交往中其實都是平等的,這里跟本就不存在便宜不便宜的問題,相反男人付出更多,有情感方面的付出,有經濟方面的花銷,還有身體方面的透支......
晚上9點多鐘,袁桂芳拖著疲倦的步履回到家中,老公王雙鶴冷不丁不陰不陽地問:“你怎么又擴大了經營范圍賣起早點來了?”
袁桂芳莫名其妙地問:“賣什么早點?”
“就是那種一張面皮里面包著瘦肉、榨菜、糯米,放在蒸籠上一蒸就賣的。”王雙鶴說。
“你是說燒麥呀!怎么想起這么一種早點了?”袁桂芳問。
“你還知道騷賣呀!你離開紡織廠多年了,舊事我本來不想重提,你們那幫姐妹可還在,我有時跟她們修理織布機她們可沒有少罵原來那個狗雞巴日的王勝奎,他趁機糟蹋你們多少女工,這里面能沒有你?像他這么玩要是不腎虧才有鬼!反正都姓王,一筆難寫兩個王字,再說我又沒有親眼所見。權當是穿著綠衣服,騎著綠車子,帶著綠帽子到炮兵部隊送信,眼睜睜地看著人家打炮。你說你現在已經不是輕工系統的職工了,怎么又跟牛局長那個狗日的掛上了鉤?”王雙鶴十分氣憤地問。
袁桂芳說:“你誤會了吧?我是賣電子琴的,教授電子琴的,有生意能不做嗎?這怎么叫掛鉤呢?”
王雙鶴說:“我要是沒有真憑實據我也就不說這檔子事兒了,你是先賣琴,后賣情,今天晚上到華夏賓館502包房里去了吧?502那是快干膠,沾上了吧?我有一個同學是那一層樓的主管,今晚她值班。”
袁桂芳再也無話可說了,她無可奈何地說:“你把離婚協議寫好我簽字,我們也不用上法院,家產歸你,孩子也歸你,我夾著屄走人這總該可以了吧?”
王雙鶴說:“二十來年的感情,好好的一個家,勤勞的丈夫,爭氣的女兒難道這些都比不上一夜情?我就不明白現在的女人都是怎么哪!你能給我說清楚嗎?”
袁桂芳含著眼淚笑了說:“你要是一個稍微有用一點的丈夫,能夠掙錢養家糊口,供養孩子上學,用得著我一個女人拋頭露面,到處辛勞奔波嗎?我現在說什么你能夠相信呢?我無非是想多掙幾個錢,并沒有出賣自己的靈魂,我愛這個家,愛孩子,也愛你!牛局長不過是介紹我到江蘇一家私營紡織廠去當擋車工,說好一個月包吃包住三千五百元工資,年終還有紅包,這是牛局長給我寫的推薦信。”說著把介紹信遞給王雙鶴看了一眼,“既然你一定要把這件事跟一夜情聯系起來,我就索性什么都不要了,也不再回這個家了,你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再見!”說完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城市夜的洪流之中......